第8章 深山孽债缠(2/2)

奶奶阴沉着脸,说这是被“迷”住了,怨气缠身。她让我爹去屯子东头请来了专门看这种事儿的刘婆。

刘婆来了之后,看了看我,又让我爹去我遇上那东西的地方,把我丢的书包捡回来。书包捡回来,上面赫然有几个清晰的、像是动物咬出来的洞。

刘婆点了香,在我头上绕了绕,那香烧出来的烟,竟然是黑色的,打着旋儿往地下钻。她叹了口气:“怨气太重,不肯走。寻常送送不了。”

她让我爹准备了几样东西:三碗白酒,一只白水煮的整鸡,一大沓黄裱纸,还有一把崭新的、没沾过血的杀猪刀。

夜里,刘婆让我爹把白酒、煮鸡供在院子里朝着山的方向,烧了黄裱纸。她则拿着那把杀猪刀,在我睡觉的屋门口门槛上,用刀尖划了一道深深的线,嘴里念念有词,都是些听不懂的咒诀。

然后,她把刀尖朝下,猛地剁在门槛线正中央!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说也奇怪,那刀剁下去之后,我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一声极其尖锐愤怒的嘶叫,从很远又很近的地方传来,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那之后,我的高烧竟然真的慢慢退了。

刘婆走的时候脸色依旧凝重,嘱咐我家:“这事儿没完。那东西记仇,道行也被小夕一句话损得不轻,暂时被凶器煞气逼退了,但怨气没散。最近几年,家里养的小鸡小鸭看紧点,晚上听到啥动静都别开门看。孩子身上,得长期戴着点辟邪的东西压着。”

我病好后,像是换了个人,再也不敢嘴硬说不信了。奶奶给我求来了一个狗牙项链,让我贴身戴着,永不离身。我家也确实像刘婆说的,消停了一阵子后,就开始倒点小霉。先是鸡窝里的鸡隔三差五少一只,找不到伤口,就是不见了。后来晚上总能听到院子外头有奇怪的挠门声,像是爪子挠的,唰啦唰啦响,开门又什么都没有。甚至我家仓房里存的粮食,也莫名其妙地被糟蹋了不少。

我知道,是它。它没走,它恨着我,时不时就来折腾一下,提醒我它的存在。

我一直戴着那个狗牙项链,直到我去外地读大学,工作了,很多年都没再回老家。城市的霓虹灯下,那些关于老林子、黄皮子、讨封的诡异记忆,似乎慢慢被埋在了心底,变得模糊而遥远。

直到去年冬天,奶奶病重,我赶回屯子。

奶奶已经很老了,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她看到我,浑浊的眼睛亮了亮,示意我凑近。

她枯瘦的手摸了摸我脖子上的狗牙项链,气若游丝:“还戴着……好……好……”

她停了一会儿,积攒了点力气,声音更低了,几乎像耳语:

“夕啊……奶走了以后……你尽量……少回这屯子……”

“它……还没走……我前几天……还梦见了……穿着那红褂子……在咱家院门口……转悠呢……眼神……更瘆人了……”

“它……等着呢……”

奶奶说完这些话,就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几天后,奶奶去世了。

处理完奶奶的后事,我站在老家的院子里,看着远处被白雪覆盖的、沉默的老林子,山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狗牙项链。

它还在等着。

或许,有些东西,一旦招惹上,就是一辈子的事。那不是故事,是债。一座山,一个屯子,一代人,都可能被缠上。

而我十六岁那年清晨,雾气里那句不过脑子的骂,就像一颗钉子,把我自己,和那个看不见的仇家,死死地钉在在了这片土地的恩恩怨怨里。

永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