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残偶倚梁笑(2/2)

到了坟地,刘家的人已经等着了。管家指挥着下人,将纸洋楼重新拼装起来,摆放在老太太坟前空地上。那个被捆着的纸人,也被取出,放在了洋楼一层的门口,像个门童。

“这怎么还捆着?还蒙着?”管家皱眉。

“呃……怕……怕路上磕碰坏了……”陈四指支吾道,手心全是汗。

吉时到,法事做完。刘老爷一声令下:“烧!”

家丁将火把扔向浇了煤油的纸洋楼。

轰!

火焰瞬间腾起,吞噬了精美的纸扎楼房,噼啪作响,黑烟滚滚。

陈四指死死盯着火焰,尤其是那个被捆着的、蒙着白纸的纸人的位置。他看到火焰很快舔舐上去,麻绳烧断,白纸化为灰烬,那个穿着绿袄黑裤的纸人身影在烈火中扭曲、变形、最终被吞没……

他长长松了口气,感觉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烧了,终于烧了。

然而,就在纸洋楼即将彻底烧塌架的那一刻——

一阵诡异的旋风平地而起,卷起燃烧的纸灰和火星,盘旋着升上天空!

在那纷乱的火星和黑灰中,陈四指似乎隐约看到——

一个穿着绿袄黑裤、身形窈窕的、焦黑残缺的纸人影子,随着旋风猛地一扭,挣脱了火焰,如同一只巨大的、燃烧着的黑色蝴蝶,飘摇着,朝着远处镇子的方向飞去!瞬间消失在弥漫的雪雾和灰烬之中!

陈四指的心脏骤然停止!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那片空荡荡的天空。

是错觉!一定是火太大,眼看花了!他拼命告诉自己。

丧事完毕,陈四指拿着丰厚的酬金,失魂落魄地回到镇上。一路上,他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他,回头看,只有空荡荡的雪街。

夜里,他睡得极不安稳,噩梦连连。总是梦到那个左眼流着血泪、右眼灼灼放光的纸人小翠,在火海里对他凄厉地笑。

半夜,他被一阵极其轻微的、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窗户纸的声音惊醒。

吱……吱吱……

声音细碎,持续不断。

他吓得蒙住头,声音却仿佛能穿透被子,直接响在他脑子里。

第二天,镇上开始传出怪事。

打更的说半夜看到有个穿绿袄黑裤的姑娘在街上飘,看不清脸。 早起开张的茶馆老板,发现门口雪地上有一串小小的、湿漉漉的脚印,像是光脚踩的,从街心一直延伸到他的门槛外,又凭空消失。 更邪门的是,刘大户家开始鸡犬不宁。夜里总能听到女人隐隐的哭声,像是从井里传来的。家里的猫狗对着空气龇牙低吼,尤其是老太太生前住的那屋,没人敢靠近。

陈四指听到这些,吓得面无人色,整日躲在铺子里,门窗紧闭。

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天傍晚,雪又下了起来。 陈四指早早关了铺门,躲在里屋喝酒壮胆。 喝得迷迷糊糊,就听见外间铺子里,传来“咚”的一声轻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房梁上掉了下来。

他浑身一僵,酒醒了大半,侧耳倾听。 死寂。

他颤抖着端起油灯,蹑手蹑脚地撩开布帘,往外间铺子照去。

油灯的光晕有限,只能照亮一小片。 地上,似乎多了一小滩正在融化的雪水。

他的目光缓缓上移。

只见铺子正中央的那根横梁上…… 不知何时,悬空挂着一双小小的、湿透了的、沾着泥雪的…… 黑色布鞋。

正是他昨天,亲手给那个纸人小翠糊在脚上的样式!

鞋尖,正对着他。还在往下滴着水珠。

嗒。 嗒。

滴落在下方那滩雪水里。

陈四指手中的油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火苗舔舐着地上的废纸,迅速蔓延开来。

但他浑然不觉。

他只是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梁上那双滴水的黑布鞋。 瞳孔里,倒映着跳跃的火光,和那无尽的、冰冷的恐惧。

火焰渐起,映亮了铺子角落。

那里,倚墙站着一个身影。 穿着绿袄,黑裤。 浑身焦黑,纸皮卷曲破损,露出里面黑黢黢的竹篾。 左眼眶是一个黑洞,残留着一道醒目的、焦黑的红色泪痕。 右眼却完好无损,用朱砂点的眸子,在火光映照下,格外明亮。

正直勾勾地, “看”着他。

嘴角,似乎正缓缓向上扯起一个焦黑的、 诡异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