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送葬的队伍（2/2）

他的眼睛。那不是人的眼睛。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是两团浓稠得化不开的、纯粹的漆黑。深不见底，像是两个能把人魂灵都吸进去的窟窿。

林夕的呼吸彻底停了。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撕开！

极致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惧，像烧红的烙铁，烫穿了她的每一根神经！

“嗬……”

一声极其短促的气音从她喉咙里挤出来，不是尖叫，是某种机能被彻底摧毁后的漏气声。

跑！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炸裂开来！

她猛地扭回头，根本不敢再看第二眼！怀里的遗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玻璃相框瞬间碎裂。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跑！往东跑！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像一支被强弩射出的箭，猛地蹿了出去！沿着那条荒草萋萋的黄土路，没命地向前狂奔！

阴冷的风呼呼地刮过耳边，灌满她的孝服，鼓荡起来，像是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身后拖拽。她不敢回头，死也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地迈动双腿，踩过坑洼，踢开碎石，肺部火烧火燎地疼，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下刀片。

身后，死寂被打破了。

那尖锐刺耳的唢呐声猛地又响了起来！吹的不再是悲调，而是一种极其高亢、极其癫狂的调子，像是用铁片刮擦玻璃，听得人头皮发麻！

哐当——哐当——哐当——

那是破棺材板剧烈颠簸、相互撞击的声音，紧密得如同骤雨砸在瓦片上。

还有……脚步声。

很多很多“人”的脚步声。杂乱，粘稠，啪嗒啪嗒地响着，不像踩在干土上，倒像踩在烂泥塘里，紧紧缀在她身后！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它们追来了！

那慈祥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又一次贴着她后脑勺响起来，这一次，里面掺进了一种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急切：

“夕啊……”

“跑什么……”

“回头让爷爷看看……”

“就看一下……”

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根吹气，带着坟墓里特有的阴寒。

林夕的魂都要吓飞了！她爆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尖叫，猛地再次加速！眼泪不受控制地飙出来，瞬间被风甩到脑后。

前面！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奶奶说过的……过了老槐树……

她像疯了一样冲过去，几乎能感觉到身后伸来的、冰冷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的后颈！

就在她掠过老槐树扭曲投下的阴影那一刹那——

啪！

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脑后绷断了。

身后所有诡异的声音——唢呐、棺材板、脚步声、爷爷的呼唤——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她自己粗重得可怕的喘息声，和疯狂擂动的心跳，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

她不敢停，又踉踉跄跄地向前冲了十几米，才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她勉强用手撑住膝盖，身体剧烈地颤抖，冷汗像瀑布一样往下淌，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敢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抬起剧痛的头。

眼前，是一片陌生的野地，荒草连绵，远处似乎有模糊的村落轮廓。天光依旧阴沉，但那种无所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好像淡去了一些。

她……跑出来了？

奶奶的警告……是真的。那身后……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死死咬住嘴唇，遏制住再次回头看的可怕冲动。她缓缓直起身，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

空空如也。

奶奶的遗像……丢在了那里。

落在……那群东西中间。

一种巨大的后怕和虚脱感席卷而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望着前方未知的、似乎没有尽头的向东的路，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奶奶用命换来的警告，到底从什么手里，救下了她。

而那个她小时候骑在脖子上、给她买糖吃的爷爷……

林夕猛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全然的恐惧。

她不敢再停留，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拖着还在发抖的双腿，一步一步，继续朝着东边，艰难地挪去。

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疯狂的心跳上。

荒野的风吹过，只有荒草沙沙作响。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又像是什么，都藏在了这死寂的沙沙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