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恶根源叙(1/2)
林夕觉得,这栋位于槟城乔治市老城区边缘的祖传双层排屋,就像一具正在缓慢腐烂的巨大棺椁。他是半个月前接到通知,从吉隆坡赶回来的。久未联系的远房堂叔,在电话里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阿夕,你婆婆……阿嫲她……情况不好,房子也需要人打理。你是长孙,得回来。”
“打理房子是假,等着分那点快塌掉的老本才是真吧。”林夕对着浴室镜子里那张因长期熬夜和酗酒而显得浮肿苍白的脸,冷笑了一下。他刚过三十,眼里的疲惫却像是五十岁的人。在吉隆坡的广告公司被裁员后,他欠了一屁股债,感情也一团糟,回来继承这栋据说有点价值的老屋,算是他人生跌入谷底时的一根救命稻草,尽管这根稻草散发着陈年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气。
婆婆已经九十有二,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混浊的眼睛大部分时间紧闭着,偶尔睁开,也只是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上旋转的吊扇,仿佛那是什么诡异的仪式图腾。负责日常照料的是个叫玛丽的印尼籍看护,黑黑壮壮,话不多,眼神总是躲闪闪。还有一个就是堂叔,林金山,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手指被棕儿茶染得焦黄,身上总有一股劣质烟草和汗液混合的味道。他看林夕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算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今晚的雨下得格外大,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湿热的空气黏在皮肤上,像一层永远甩不脱的尸衣。林夕躺在二楼自己小时候住过的房间,床板硬得硌人,蚊帐破了好几个洞。他睡不着,一方面是因为环境陌生(或者说,是熟悉的陌生感),另一方面,是某种低语。
那声音似有若无,像是从墙壁内部,或者地板下面传来。不是人声,更像是指甲刮过木头的细碎声响,夹杂着一种……吮吸的声音?林夕起初以为是老鼠,或者是风雨作祟。但渐渐地,他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躁动自小腹处涌起。,一种混合着暴戾与情欲的冲动。他想砸碎东西,想撕裂什么,又想紧紧抱住一具温热的肉体,疯狂地冲撞。这感觉来得突兀而强烈,让他口干舌燥。
他烦躁地起身,想去楼下厨房找点水喝。经过阴暗的走廊时,他瞥见婆婆的房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油灯光。鬼使神差地,他凑近门缝。
玛丽趴在地上,睡着了?不,她的身体在微微抽搐。而堂叔林金山,正蹲在婆婆的床边,背对着门。林夕看到,婆婆干枯的手臂垂在床沿,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触目惊心的割伤,暗红色的血液正一滴滴落入床下的一个陶碗里。林金山嘴里念念有词,是一种林夕完全听不懂的古老方言,音调古怪而急促。他拿起陶碗,用手指蘸了血,开始在婆婆额头上画一个扭曲的符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类似檀香,但又更加甜腻、更让人作呕的香气。
林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他猛地捂住嘴,后退一步,脚跟却不小心踢到了墙角的破花盆,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林金山的背影一僵,咒语声戛然而止。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来。油灯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被撞破的惊慌,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丝诡异的、近乎愉悦的期待。
“阿夕啊,”堂叔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点亲昵,“还没睡?正好,来,帮堂叔一个忙。阿嫲……需要一点‘营养’。”
林夕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转身想跑,却发现自己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走廊尽头的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发出湿漉漉的摩擦声。那低语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清晰得仿佛就在他耳边。
「来……快来吧……血食……」
林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连滚带爬,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反锁了房门,用椅子抵住,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窗外的雨还在下,但那种诡异的低语和吮吸声似乎更清晰了。他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疼痛感让他确认这不是噩梦。
第二天天亮,雨停了,阳光透过肮脏的窗玻璃照射进来,驱散了些许阴霾。楼下传来玛丽准备早餐的声响,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林金山坐在餐桌旁,喝着咖啡,看着报纸,仿佛昨夜那恐怖的一幕从未发生。他甚至对林夕笑了笑:“阿夕,昨晚睡得好吗?这老房子年久失修,有时候是有点怪声音,别在意。”
林夕死死盯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昨晚……我在婆婆房间门口……”
林金山放下报纸,表情变得严肃而哀伤:“你看到了?唉,本来不想让你担心的。阿嫲年纪大了,器官衰竭,这是……这是老一辈传下来的土方子,用至亲的血气‘养’着,能吊住一口气。虽然……虽然有点那个,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你是长孙,你的血效果最好,本来想过几天再跟你说……”
这番说辞漏洞百出,但林金山说得情真意切,眼角甚至泛起了泪花。林夕将信将疑,但白天壮人胆,他决定先按兵不动。他借口熟悉环境,在房子里四处查看。
这栋房子比他记忆中更加破败阴森。木质楼梯吱呀作响,墙壁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他在婆婆房间隔壁的一个废弃书房里,发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旧木箱。撬开之后,里面是一些泛黄的信件、账本,还有一本用牛皮包裹、没有书名的手抄本。
他好奇地翻开手抄本,里面的字迹是繁体中文混合着一些类似梵文的符号,还有一些粗糙却令人不安的插图:被剥皮的人形、缠绕在一起的赤裸躯体、祭祀的场面、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妖魔图鉴。其中一页,详细描述了一种叫做“血母”的邪灵,需要以家族女性的衰老之躯为容器,用至亲(尤其是男性)的血液和“精气”长期奉养,最终能使奉养者获得财富、权力或满足某种极端欲望。旁边用小字注明了“禁锢”与“反噬”的方法,需要用到特定的草药、符咒以及……奉养者的骨血。
林夕看得头皮发麻,冷汗浸湿了后背。这根本不是什幺吊命的土方,而是一种邪恶的巫术!堂叔是在用婆婆的身体养鬼!那昨晚的“邀约”,是想把他也拖下水,成为“血食”的一部分?
傍晚,玛丽神色惊慌地找到他,用结结巴巴的马来语混杂着印尼语说:“tuan,不好了!老太太她……她情况更糟了!而且……金山先生他……他有点不对劲!”
林夕跟着玛丽跑到婆婆房间门口,只见林金山背对着他们,站在床前,身体以一种奇怪的节奏摇晃着。婆婆躺在床上,发出微弱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呻吟。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林金山似乎在……自残?他用一把小刀,一下下地划着自己的左臂,鲜血顺着手臂滴落,他却恍若未觉,嘴里发出既像哭泣又像狂笑的呜咽声。
“不够……还不够……她要更多……更多!”林金山猛地转过头,双眼赤红,瞳孔缩得像针尖一样小,脸上带着一种癫狂的迷醉表情,“阿夕!你的血!快!给她!不然我们都要死!”
他挥舞着滴血的手臂,像野兽一样朝林夕扑了过来。林夕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格挡。混乱中,他闻到林金山身上那股甜腻的香气变得更加浓烈,几乎让人晕眩。玛丽尖叫着跑开了。
林夕仗着年轻,奋力推开发疯的堂叔,连滚带爬地冲回二楼书房,紧紧锁上门。他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心脏狂跳。手边,是那本刚刚翻开的邪术手抄本。他颤抖着翻到记载“反噬”方法的那一页。
手抄本上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带着恶毒的诱惑,钻进林夕的脑海。根据记载,“血母”一旦开始奉养,就无法轻易停止,奉养者会逐渐被其控制,欲望和理智被吞噬,最终成为邪灵的傀儡,而整个家族的血脉都可能成为它的食粮。唯一的“反噬”机会,是在“血母”尚未完全与容器(婆婆)融合,且奉养者(堂叔)心神因自残或极度狂乱而出现缝隙时,用更强大的“血契”将其强行转移或封印。
方法极其残忍:需要取得奉养者的心头血(至少三滴),混合被邪灵侵蚀的容器之血,以及试图进行反噬者(林夕自己)的指尖血,再辅以一种生长在墓地附近的特殊草药“鬼仔草”(手抄本上有附图),于子夜时分,在邪灵容器面前绘制特定的“缚魔符”。成功后,邪灵或被暂时封印,或转而纠缠反噬者,但手抄本用猩红的字迹警告:此举九死一生,极易遭致彻底毁灭。
林夕浑身冰凉。取得堂叔的心头血?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眼下,堂叔已经半疯,婆婆奄奄一息,下一个目标显然就是自己。坐以待毙只能是死路一条。
他想起白天在荒废的后院似乎见过那种叫“鬼仔草”的植物,叶片锯齿状,带着不祥的紫红色斑点。他悄悄溜出书房,确认林金山似乎因为失血和狂乱暂时昏厥在婆婆房门口后,他快速到后院采了几株鬼仔草。
子夜将至。整栋房子死一般寂静,连惯常的虫鸣都消失了,只有一种近乎实质的压迫感。林夕握着一把从厨房偷来的锋利水果刀,口袋里装着捣烂的鬼仔草,深吸一口气,走向婆婆的房间。
门虚掩着。他推开门,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甜腻香气扑面而来。婆婆躺在床上,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是一片浑浊的白色,她的嘴巴微微张着,发出“嗬……嗬……”的进气少出气多的声音。而林金山,则瘫坐在床边的地上,背靠着床沿,左臂血肉模糊,眼神涣散,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时机到了!林夕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他按照手抄本的指示,首先咬破自己的食指,将几滴血滴在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小碟子里。然后,他颤抖着走到婆婆床边,用刀尖极其轻微地在她干枯的手腕旧伤旁又划了一下,挤出发黑粘稠的血液,滴入碟中。
最后,是最艰难的一步——堂叔的心头血。林夕走到林金山面前,蹲下身。林金山似乎有所察觉,涣散的眼神聚焦了一瞬,闪过一丝恐惧,但随即又被一种诡异的空洞取代。他喃喃道:“血……给她……”
林夕一咬牙,举起水果刀,对准林金山左胸心脏的位置。他的手抖得厉害。杀人?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做这种事。但这是唯一的机会!他想起手抄本上说的“至少三滴”,心一横,刀尖轻轻刺入。
就在刀尖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林金山猛地睁大眼睛,脸上露出一个极端扭曲的笑容,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你……也……逃不掉!”
刀尖刺入,暗红色的血珠渗了出来。林夕赶紧用碟子接住。凑齐了三种血液,他立刻将捣烂的鬼仔草混入,然后用手指蘸着这粘稠、冰凉的混合物,开始在婆婆床前的地板上,凭借记忆绘制那个复杂而扭曲的“缚魔符”。
每一笔划下,周围的空气就寒冷一分。那诡异的低语声再次响起,变得尖锐而愤怒。油灯的火苗疯狂跳动,拉长出扭曲的影子,仿佛有无数无形的存在在房间里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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