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深海祭品(2/2)
夜幕再次降临。伤口的异变越来越快,那些鱼鳃状的褶皱已经清晰可见,甚至开始微微开合,仿佛在呼吸着污浊的空气。林夕的精神也受到了影响,他开始出现幻听,耳边总是回荡着低沉的海浪声和某种模糊的、诱人堕落的呢喃。
他不能再等了。
他揣着匕首,像幽灵一样溜出铁皮屋,来到了贫民窟边缘一个废弃的仓库附近。这里常有一些醉得不省人事的人躺倒。很快,他找到了目标——一个穿着破烂船员服、浑身酒气的壮硕黑人男子,瘫在墙角,鼾声如雷。
林夕的心脏狂跳,手心全是冷汗。他握紧了匕首,一步步靠近。就在他举起刀,准备刺下的瞬间,那个醉汉突然动了一下,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林夕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叫出声。他僵在原地,等了几分钟,确认对方只是翻身,才再次鼓起勇气。这一次,他没有犹豫。
匕首精准地刺入了醉汉的脖颈,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溅了林夕一脸。那血液的温热和腥气,竟然让他伤口处的瘙痒得到了一丝诡异的缓解,甚至产生了一种病态的愉悦感。醉汉的身体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林夕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用随身带的一个破碗接了小半碗尚且温热的血液。然后,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逃离了现场。
回到铁皮屋,他立刻按照雅肯的指示,将那些黑色的药膏厚厚地敷在左臂的伤口上。
「嗤——」
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烈灼痛瞬间传来,仿佛烧红的烙铁直接烫在了骨头上。林夕惨叫一声,蜷缩在地上,浑身痉挛。药膏像是活物一样,拼命往他的血肉里钻,与那些正在异变的组织激烈对抗。他能看到伤口处冒出丝丝白烟,听到细微的、如同油炸般的“滋滋”声。那些白色的颗粒和鱼鳃状结构在药力的作用下开始萎缩、变黑,但与此同时,一种更深层次的、来自灵魂的撕裂感也席卷了他。
雅肯说的“折寿”,他此刻有了切身体会,仿佛生命力正随着这剧烈的痛苦被一点点抽走。
他死死咬住一块木头,不让自己昏过去。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是煎熬。汗水、血水和因痛苦而流出的眼泪混合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像个鬼。
不知过了多久,灼痛感终于开始减弱,变成了持续的、沉重的钝痛。林夕虚脱般地瘫在地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看向左臂,药膏已经变成了干硬的黑色痂块,覆盖在伤口上。那些可怕的异变迹象似乎被压制住了。
他松了口气,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涌上心头。也许……也许他闯过这一关了。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
几天后,当黑色的药痂自然脱落,露出下面“愈合”的皮肤时,林夕的恐惧达到了。伤口确实愈合了,没有留下明显的疤痕,但那里的皮肤却变得异常光滑、苍白,并且布满了细密的、类似鱼鳞般的纹理!触摸上去,有一种冰冷的、非人的质感。
更可怕的是,他对咸腥海水的渴望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强烈。而且,他开始厌恶光线,喜欢躲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镜子里的自己,眼神也变得越来越陌生,瞳孔在黑暗中似乎会微微收缩,变得细长。
雅肯的土法,只是延缓了诅咒,或者说……以一种更可怕的方式,改变了诅咒的形态?它压制了表层的异变,却让更深层的、本质上的转化悄然进行。
就在这时,窝棚的门被猛地撞开了!几个持枪的彪形大汉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脸色阴鸷的「鬣狗」。他身材不高,但眼神像毒蛇一样冰冷,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林夕,你小子胆子不小啊,敢黑吃黑?」「鬣狗」冷冷地看着他,目光扫过林夕那怪异的手臂皮肤时,微微停顿了一下,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被戾气取代。「把东西交出来,我给你个痛快。」
林夕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没想到「鬣狗」这么快就找到了他。他下意识地后退,手摸向怀里的雕像。此刻,这个带来无尽诅咒的邪物,反而成了他唯一的护身符。
「东西不在我身上!」林夕试图拖延时间。
「搜!”“鬣狗”一挥手。
两个手下上前粗暴地按住林夕,开始搜查。很快,雕像被翻了出来。
「鬣狗」接过雕像,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但他并没有放过林夕的意思。「处理干净点。」他对手下吩咐道,转身欲走。
绝望和长期被诅咒压抑的疯狂,在这一刻爆发了。林夕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挣脱了束缚,像一头野兽般扑向「鬣狗」,一口咬向了他的脖颈!
「噗——」
牙齿撕裂皮肉,温热的鲜血涌入口腔。那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竟然让林夕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力量感,仿佛干渴的土地得到了雨水的滋润。他左臂那鱼鳞状的皮肤,也隐隐泛起一层诡异的光泽。
「砰!砰!」
枪声响起。林夕感觉到腹部传来两阵剧痛,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只是更加疯狂地吮吸着「鬣狗」的血液。
「疯子!他是个怪物!」其他枪手惊恐地叫着,对着林夕又开了几枪。
林夕终于松口,缓缓倒下。「鬣狗」捂着鲜血淋漓的脖子,惊骇地看着这个不再像人的手下,对手下吼道:「走!快走!」
枪手们仓皇逃离,留下了垂死的林夕和满地的血腥。
林夕躺在血泊中,意识开始模糊。腹部的枪伤不断流出鲜血,生命正在流逝。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多少恐惧,反而有一种诡异的平静。他看到那个诡异的雕像,就掉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三个空洞静静地“凝视”着他。
恍惚中,他仿佛听到了清晰的海浪声,不再是幻听,而是真实地由远及近。还有那诱人堕落的呢喃,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像是在呼唤他回家。
他的身体开始发生急剧的变化。皮肤下的骨骼发出咯咯的响声,体型在扭曲,那鱼鳞状的纹理迅速蔓延至全身。他的手指之间长出了蹼状物,嘴巴无法控制地张开,露出尖利的、非人的牙齿。
我……要变成什么?
这是林夕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最后一个念头。
几天后,阿尔布勒贫民窟边缘的海滩上,海浪冲刷上来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尸体已经被鱼群啃食得面目全非,但从破烂的衣着和部分体貌特征,警方勉强辨认出正是失踪的军火贩子「鬣狗」。他的死状极惨,脖颈几乎被咬断,像是遭到了某种大型海洋猛兽的攻击。
关于林夕,则彻底消失了。有人说他当晚就被「鬣狗」的手下打死扔进了大海;也有人说他重伤后爬进了海里,葬身鱼腹;还有少数在附近活动的流浪汉,在深夜时分,似乎听到过从海中传来若有若无的、既像哭泣又像歌唱的怪异声音,偶尔还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类人的黑影,在礁石间一闪而过,潜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那个诡异的雕像,也一同消失了。
雅肯的土洞里,老巫医依旧在缝制着她的兽皮。当有人偶然问起那个来找过她的东方年轻人时,她只是抬起浑浊的眼睛,望向波涛汹涌的红海方向,用沙哑的声音低语:
「阿萨索……带走了它的祭品。但诅咒……不会终结。海洋的黑暗,一直在等待……」
而在某片深邃的、阳光无法触及的海沟深处,一些难以名状的阴影,正在缓慢地蠕动。它们似乎在等待着下一个被“标记”的灵魂,下一个渴望逃离陆地苦难,却最终坠入更深绝望的……祭品。
林夕的故事,或许只是吉布提漫长海岸线上,又一个被腥咸海风和古老传说吞噬的,微不足道的注脚。但谁又能确定,下一次潮水退去时,沙滩上留下的,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