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遗物抵息录(2/2)

江水哗哗流淌,四周空无一人。

他紧张地等待着,心脏狂跳。

酉时正刻。

他面前的江水,毫无征兆地“咕嘟咕嘟”冒起泡来!

紧接着,一团浓密的、纠缠在一起的黑色水草,被水流推着,缓缓漂到他的脚下。

水草之中,包裹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崭新的、却已经被水泡得发胀变形了的……塑料玩具。一只黄色的橡皮小鸭。

而在那橡皮小鸭的肚子上,用尖锐的物体,歪歪扭扭地刻着三个字:

“狗——娃——子——”

木船看到这三个字,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狗娃子!是邻居陈老六家的小儿子!那个虎头虎脑、最喜欢这只橡皮小鸭的孩子!洪水来的那天,陈老六一家被困,是木船划船去救的,混乱中,狗娃子失足落水,瞬间就被洪水卷走了,连尸体都没找到!

这橡皮小鸭……怎么会在这里?!还刻着名字?!

这就是那“利息”?!

冰冷的寒意瞬间贯穿了木船的四肢百骸!他明白了!那“水鬼贷”要的利息,根本不是什么钱财!

是命!

是别人的命!

它要木船,把这只代表着“狗娃子”的橡皮小鸭,交给……交给狗娃子的家人?!或者……是要他做些什么?

木船吓得魂飞魄散,像是碰到烧红的烙铁一样,猛地将那橡皮小鸭连同水草一起踢开,转身没命地逃回了家!

他把自己关在屋里,蒙上被子,浑身发抖。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木船是被一阵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哭嚎惊醒的。

他连滚爬爬跑出去,只见邻居陈老六家围满了人,陈老六的女人哭得晕死过去好几次。

陈老六本人,那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早上被人发现,直挺挺地淹死在了自家灶台边那口平时用来储水、水深不过膝盖的大水缸里!

他的脸扭曲变形,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活活按在水里溺死的!

而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

那只黄色的、肚子上刻着“狗娃子”三个字的橡皮小鸭,就漂在那口淹死陈老六的水缸水面上!

一尘不染,崭新得刺眼。

木船看到这一幕,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胃里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不是结束。

这只是开始。

每隔一段时间,有时十天,有时半个月,毫无规律。木船总会提前感到那种熟悉的虚弱和心悸。

然后,在某个特定的时刻,江边那棵老槐树下,或者他家门口,甚至他的枕头边,总会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件“东西”。

有时是一根女孩用的、褪了色的红头绳(东头李寡妇淹死的闺女曾戴过)。

有时是一块被江水磨圆了的、写着名字的鹅卵石(下游被冲走的老光棍的名字)。

有时甚至是一缕湿漉漉的、纠缠着水草的头发……

每一件“东西”,都对应着一个在洪水中丧生、尚未找到尸首的乡民!

而每一次,只要这件“东西”出现,不出三日,它所对应的那个丧生者的某位至亲家人,必定会以各种极其诡异、与水有关的方式突然暴毙!

有时是淹死在浅坑里,有时是喝口水被呛死,有时甚至是半夜睡觉被漏雨的屋顶滴水活活滴入口鼻窒息而死!

利息!这都是那“水鬼贷”索要的利息!

木船快要疯了!他想告诉乡亲们真相,但谁会信?那诡异的黑船和蓑衣人再未出现。他说出来,只会被当成杀人凶手!

他试图逃离芦苇乡。可每次只要他生出逃离的念头,或者走到乡界,就会突发急病,上吐下泻,高烧说胡话,仿佛有无形的绳索将他牢牢捆在这片被诅咒的水域。

他成了“水鬼贷”的催命人,一个被无形之手操控的、不祥的傀儡。

乡里的恐怖气氛达到了。人人自危,看彼此的眼神都充满了猜忌和恐惧。不断有人莫名惨死,死法都与水有关,都伴随着逝者遗物的诡异重现。流言四起,都说这洪水带来了水龙王索命,要收够多少多少魂魄才罢休。

只有木船知道,那不是什么水龙王。

那是比鬼更可怕的东西。

那是一个冷冰冰、按“规矩”行事、索取着永无止境“利息”的……

“债主”。

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明明是个壮年,却虚弱得像个小老头,头发也开始大把脱落。

又是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

木船从噩梦中惊醒,心跳如鼓。

他颤抖着伸出手,摸向枕边——那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件冰冷的、湿漉漉的“东西”。

这一次,不是别人的遗物。

那是一面模糊不清的、破裂了的……小圆镜。

镜子的背面,用红漆写着两个小小的、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

“木——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