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井边的字会咬人(2/2)
他说完,命人取来抹布,亲手将水面字迹搅乱。
然后背起黄布包,走向破庙边临时搭的草屋。
“三更前,我会设坛。符贴胸口,命由我不由天。”
雷振邦站在雨中,看着他背影,忽然觉得这老头不像个术士,倒像个赴死的兵。
雨势渐歇,风停了。众人围在火堆旁,没人说话。井口安静如死。
三更将至。三更刚到,风停雨歇。
帐篷里的炭火只剩余烬,映得人脸忽明忽暗。
众人正松了口气,以为那井终于安静,忽听得破庙边草屋“啪”地一声脆响——是茶杯落地。
雷振邦猛地站起,手按枪柄。
王建国下意识抓起步枪,田有福进去才不到半个时辰,怎会……?
他没敢想完,人已冲了出去。门没拴,一推就开。
田有福端坐桌前,背脊挺直,像是还在打坐。
双眼闭合,面色如常,唇边甚至似有一丝笑意。
可雷振邦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人已经死了。
没有呼吸,没有脉搏,皮肤却未僵硬,体温尚存。
这不是病死,也不是中毒。
他低头看去——田有福贴身藏符的衣襟已被烧尽,只剩灰烬残留在胸口,像被火舌从内而外舔过。
桌上罗盘裂成三瓣,指针扭曲着逆旋三圈后断成数截。
更诡异的是,老人右手紧握一张黄纸,纸角焦黑,上面血字清晰:
“王建国,七日断肠。”
王建国冲进来时正看见那行字,脸色瞬间惨白。
他踉跄后退,撞翻了凳子,配枪“哐当”落地。
“我不看了!”他嘶吼,声音发抖,“谁爱守谁守!老子是通讯员,不是祭品!这鬼井爱写谁写谁,老子不干了!”
他转身要冲出屋,却被一道黑影死死抱住。
是陈小栓。
那疯老头力气大得不像凡人,死死箍住他腰身,嘴里喃喃:“逃了也躲不过……井知道你是谁……它认名字,它认心跳……你听见它叫过你吗?昨夜三点十七,它在无线电里喊你‘王建国’……你装听不见,它也认得你。”
王建国浑身发软,瘫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喘息。
雷振邦没看他。
他站在桌前,盯着那张黄纸,盯着田有福至死未松的手。
他知道这老头不是怕死的人。
他来时背着黄布包,带着罗盘和符纸,是准备硬扛命劫的。
可井没让他改命,而是当面宣判——它已能借人之手,写下死期。
他沉默着走出草屋,雨水顺着帽檐滴落。
井口就在十步之外,黑水已退,水泥封口上的裂缝却依旧渗着湿痕,像伤口在呼吸。
他掏出军刀,刀刃在掌心一划。
血立刻涌出,顺着指缝滴落。
他蹲下身,将血滴入那道发丝般的裂缝。
“若真有灵,冲我来!”他低吼,声音压着怒意与不甘,“我雷振邦不怕死,只怕乱命!若这井要人守,就明说!若要人命,也冲我一人来!我替他们挡一次!”
血滴入缝,井口微微一震。
水面缓缓荡开一圈涟漪,如被无形之手搅动。
接着,湿痕自裂缝爬出,汇聚成字——
“雷振邦,守井者候选,命格未定。”
雷振邦浑身一僵。
不是死期。不是诅咒。是……候选?
他猛地抬头,望向远处山林。
风穿过枯枝,发出极轻的回响,仿佛有人在低语:
“……青山……你没白跳……”
他瞳孔骤缩。
刘青山跳下去那天,井底红丝缠身,血肉枯竭。
可李春花却从里面走了出来,清醒如常。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出来。
只有被井“选中”的人,才能活着回来。
而刘青山,或许根本没死。
他缓缓转身,看向破庙门口。
李春花站在那儿,披着一件旧军毯,怀里仍抱着那本无字簿。
她抬起手,轻轻翻开一页。
纸面起初空白,片刻后,浮现出一个名字的轮廓——笔画颤抖,像用血写成,又像随时会消散。
雷振邦。
名字浮现一瞬,随即淡去,如烟散。
她合上簿子,抬头望向井口,眼神清明得不像个孩子。
雷振邦站在雨中,军大衣湿透,掌心的血已凝。
是要守的。
而守井人,已经开始选命。
远处山道泥泞未干,一道车灯的光,正缓缓切开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