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讲武堂的第一课,名为“心”的武器(2/2)

讲完皮肉之伤,黄巢话锋一转。

“身体会受伤,会留下疤痕。那心呢,心会不会受伤?”

他目光如炬,扫过全场:“你们中,有谁没在午夜被噩梦惊醒过?有谁没在闭上眼时,看到过被自己砍死的敌人,或是死在自己身边的兄弟?有谁没在战后,莫名地暴躁易怒,或是只想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一连串的追问,让帐内响起一片粗重的呼吸声。

黄巢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刺中了他们内心最不愿触碰的地方。

“这就是‘心伤’!”黄巢的声音陡然提高,“辎重营那场大火,那场所谓的狂欢,不是因为他们天生就是一群喜欢烧杀抢掠的畜生!那是因为他们在战场上杀了太多的人,也看到了太多的死亡!他们的心,病了!恐惧、杀戮、内疚,像毒素一样积压在他们心里,他们不知道如何排解,只能用最原始、最愚蠢的方式,用烈火和酒精,去发泄,去麻痹自己!”

“这在中医里,叫‘惊悸’,叫‘癫狂’!这是一种病!一种比刀伤剑创更可怕的病!”

黄巢指着那些军官,一字一顿:“我们每个士兵,都是一把刀。用得久了,刀刃会卷。保养不好,刀身会锈。你们只知道驱使他们去砍人,可曾想过,他们的心,也会卷刃,也会生锈?当一把刀锈蚀到极限,它要么彻底断裂,变成一个懦夫;要么,就会像辎重营那样,变成一把失去控制的凶器,不分敌我,见什么砍什么!”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军官的脑海中炸响。

他们目瞪口呆,感觉一扇全新的大门在自己面前轰然打开。

他们打了半辈子仗,带了半辈子兵,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种方式,来剖析他们的士兵,剖析他们自己。原来那些战后的酗酒、斗殴、暴躁,不是天性顽劣,而是一种……病?

带兵,不只是驱使和杀戮,更是……“养护”?

这个全新的视角,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尚让坐在角落里,浑身剧震。

他猛然想起了那个被斩首的结拜兄弟。就在开战前的几天,那兄弟确实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浑身冷汗地惊醒,然后抱着酒坛子喝到天亮,嘴里胡乱喊着一些死去同袍的名字。

当时,尚让只当他是打了退堂鼓,是懦弱,还为此狠狠地骂过他。

直到此刻,他才幡然醒悟。

那哪里是懦弱?那分明是“心伤”入骨,是那把刀已经锈蚀到了极限,发出的最后悲鸣!那是在用一种他从未理解过的方式,向自己这个大哥求救啊!

悔恨,如最凶猛的潮水,瞬间将尚被淹没。他捂住了脸,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漏出。

原来,黄巢杀他,是因为他犯了军法。而自己,却可能是在更早之前,就因为无知,亲手杀死了他的“心”。

黄巢看着众人的反应,知道火候到了。他宣布了讲武堂的第二个任务:在军中建立“心理疏导”制度,由赵璋全权负责,定期组织军官与士兵谈话,通过集体活动、体育竞技等方式,疏解士兵们积压的心理压力。

课程的最后,黄巢亲手揭开了讲台后方,一直被黑布蒙住的墙壁。

上面是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铁画银钩,力透墙壁。

“爱兵如子,执法如山。”

尚让抬起布满泪痕的脸,死死地盯着那八个字。

爱兵如子……执法如山……

他好像明白了。黄巢并非冷血无情,他的“如山军法”,恰恰是为了保护更多需要被“如子”般爱护的士兵。而自己所坚持的“兄弟义气”,却成了纵容“心病”蔓延的毒药。

他心中的那块坚冰,在这一刻,终于发出“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讲武堂的第一课,结束了。

军官们神情复杂地散去,他们今天所学到的一切,足以颠覆他们过去所有的认知。

尚让没有动,依旧坐在原地,久久地凝视着那八个字。

黄巢走下讲台,与赵璋并肩而立,看着军官们离去的背影。

赵璋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大帅,这心理疏导,真的能治好他们的‘心伤’?”

黄巢的脸上,那份为人师表的温和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冷静与锐利。

他看着远处那些正在反思的军官,声音低沉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疏导是表象,筛选,才是目的。”

赵璋一愣。

黄巢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把那些‘心伤’最重,仇恨最深,最无法被纪律驯服的疯子,全都给我挑出来。”

“我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