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初识海客（2/2）

他想了想，从怀里摸索了一下，竟然掏出了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看起来像是南方特产的芝麻糖。

他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声音更轻了：“你……吃糖吗？可甜了。”

那一刻，游佳萤清晰地看到，一直如同石雕般的张起灵，那长长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去接那块糖，但那细微的反应，表明他并非完全隔绝了外界，至少，这来自同龄人的、带着善意的举动，触动了他封闭心神的某一根弦。

然而，这短暂而微妙的互动，立刻被打破了。

一名负责监督这些新来子弟的本家教习快步走了过来，脸色沉肃，一把拉住了张海客的胳膊，将他拽离了张起灵身边，语气严厉地呵斥道：“张海客！不得无礼！圣婴身份尊贵，岂是你能随意接近和打扰的？归队！”

张海客被吓了一跳，手里的芝麻糖差点掉在地上，他慌忙收起，有些委屈又有些畏惧地看了那教习一眼，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坐在青石上、仿佛一切与他无关的张起灵，这才低着头，快步跑回了那群新来的少年之中。

那教习冷冷地扫了一眼张起灵，眼神复杂，既有敬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疏离，随即转身去整顿那群有些骚动的少年。

游佳萤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了然。张起灵的“圣婴”身份，既是一道光环，也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所有普通人隔绝开来。任何试图靠近的举动，都会被视作僭越和打扰。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群新来的少年，尤其在张海客那张带着失落和困惑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这个少年身上有种难得的赤诚，或许……他会是这冰冷家族中，一个不同的存在。

但旋即，她的注意力被另一个细节吸引了。

就在那教习呵斥张海客，众人目光都被吸引过去的时候，她敏锐地注意到，在远处另一条廊庑的拐角，一个穿着与普通张家人无异、但气息更加阴郁内敛的中年男子，正悄无声息地注视着校场上发生的一切。

他的目光，并非落在闯祸的张海客身上，而是如同毒蛇般，牢牢锁定在青石上的张起灵身上。

那眼神，绝非张家内部常见的、混合着敬畏与利用的复杂情绪，而是一种更加纯粹的、冰冷的、带着某种评估和算计意味的审视。

而且，游佳萤凭借其超凡的感知，隐约察觉到那人身上散发出的“气”，与张家正统传承的那种古朴厚重、带着山野凛冽之息的感觉，有着极其细微的差别，更显诡谲和阴沉。

汪家……

一个名字在她心中浮现。

这三年来，她并非毫无察觉。

张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族老之间的理念分歧，年轻一代对严苛族规的隐性反抗，资源分配的不均……种种矛盾如同暗流，在平静的表象下涌动。而更危险的，是那如同附骨之疽般渗透进来的外部势力。

她曾在一些受伤的张家人口中听到过对某个神秘对手的只言片语的咒骂，也曾在一些看似意外的家族事务挫折中，嗅到过精心策划的阴谋味道。

此刻，这个暗中窥视张起灵的男子，无疑加深了她的判断。

汪家的触角，已经深入到了张家本家内部，甚至可能就在这些日常往来的族人之中。

张起灵，这个被张家高高捧起的“圣婴”，这个身处漩涡中心却懵懂无知的孩子，不仅承受着家族内部的压力，更早已被外部的恶狼盯上。

游佳萤的心，微微沉了下去。

她看着张海客被同伴拉走，依旧不时回头看向张起灵的方向，眼中带着未褪的好奇与善意。她也看着那个廊角的阴影，在无人注意时，悄然退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初春的阳光，依旧带着暖意，洒在校场上，洒在那些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庞上，也洒在那个独自坐在青石上、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的六岁孩童身上。

温暖的表象之下，是愈发汹涌的暗流，和来自内外的、冰冷的杀机。

游佳萤默默收回目光，转身走向库房。她的步伐依旧平稳，眼神却比来时更加深邃。

张海客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带来了些许不一样的涟漪。而汪家渗透的迹象，则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这片深潭，比她想象的还要浑浊、危险。而她这个本想只做旁观者的过客，似乎也被这无形的漩涡，越卷越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