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二十七载春秋(2/2)
她依旧沉默,但沉默中少了些冰冷的棱角。
她会安静地听着阿齐从外面带回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见闻,听他吹嘘又解决了什么“大麻烦”,或是抱怨哪个主顾抠门小气。
在他眉飞色舞地讲述时,她会偶尔抬起眼,看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什么波澜,却也不再是全然的无动于衷。
她默许了他将小院渐渐填满各种“没用”却有趣的小玩意儿——一个从古墓里带出来的、会报时的青铜鸟(虽然早就坏了);几盆他精心伺候却总是半死不活的怪异花草;甚至还有一只他捡回来的、瘸了腿的野猫,最后在小院里颐养天年。
她习惯了每日傍晚,两人对坐用餐时,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有时他会故意讲些荤素不忌的笑话,试图逗她,见她毫无反应,便自己嘿嘿傻笑;有时则会说起一些江湖上的险恶与人心的叵测,语气会变得有些低沉,那时,她会默默地将一盘他喜欢的菜推到他面前。
她甚至……在他一次因任务身受重伤、高烧不退时,守在他床边整整三日,用尽了手段,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阿齐醒来后,看着她疲惫苍白的脸色,看着她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担忧的眼神,这个刀头舔血、从不服软的汉子,眼眶竟有些发热,别过头去,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又欠你一条命,小阿萤,这下可真还不清了。”
游佳萤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吃饭。”
平静,琐碎,甚至有些乏味。
但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滋润着游佳萤那早已干涸龟裂的心田。
她依旧背负着千年的沉重,依旧在心底深处寻找着哥哥的渺茫踪迹,依旧对那扇青铜门充满憎恶与恐惧……但至少,在这二十七个春秋里,她那永恒的、冰冷的孤舟,似乎找到了一处可以暂时系缆的港湾。
身边这个吵吵闹闹、却始终真心待她的“阿齐”,像一团不算明亮却持续燃烧的火焰,驱散着那仿佛永无止境的寒意。
当然,并非全是温情。两人也有争执,大多是因为阿齐接了过于危险的活计,或者行事过于乖张,引来麻烦。
游佳萤不会多说什么,往往只是一个冰冷的眼神,或者连续几日的沉默,便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黑瞎子感到头皮发麻,乖乖收敛几分。
二十七年,足以让小镇的街巷变得熟悉,让邻居的孩子长大成人,也让一些隐秘的视线,开始注意到这对容貌差异日渐明显的“姐弟”。
终于,在一个柳絮纷飞的春天,阿齐收拾好了行囊。
他戴着那副标志性的深色墨镜,站在院中,看着正在给药圃浇水的游佳萤,语气轻松地说道:
“小阿萤,这儿不能待了。有些苍蝇闻着味儿找过来了。咱们……换个地方吧。”
游佳萤浇水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早已预料。
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没有询问原因,没有不舍,也没有对未来去向的迷茫。
对他们而言,迁徙,不过是漫长生命中,又一次寻常的启程。
二十七载春秋,如同一场悠长而宁静的梦。
梦醒时分,窗外依旧是漂泊的风雨。
但梦中那点微弱的暖意,却真实地留存了下来,烙印在游佳萤冰封的记忆深处,也刻在了黑瞎子那逐渐染上风霜的心上。
他们再次上路,身影融入熙攘的人流,走向下一个未知的落脚点。
身后的岁月静好,如同被风吹散的书页,散落在时光里,唯有余温尚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