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走出铁屋的人(1/2)
又一个月的某个黎明,东院铁门首次完全开启。
厉渊蹲在屋角,他双眼死死盯着门口那道逐渐扩大的光隙,瞳孔剧烈收缩,他从来没有出过门。
以前在拳场每一次“外出”,都是被拖着走,蒙着眼,锁着链,扔进封闭的厢车。
所以这敞开的门,是陷阱。
他喉咙发干,项圈安静地贴在颈间,金属微凉,却比往常多了一丝隐秘的震颤,像是某种低频脉冲在皮肤下蠕动,不痛,却扰人心神。
那熟悉的频率再度爬过皮肤,沿着脊椎上升,它不是推他向前,而是唤醒程序的第一步。
风先到了。
带着湿气、草木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拂过他裸露的小臂,激起一层细小的战栗。
那触感陌生得近乎亵渎。
他在拳场的地底待了太久,记忆里的空气只有血腥、汗臭与消毒水混合的浊味。
而此刻,风有了温度,带着泥土翻动的腥润与青叶初展的青涩,钻入鼻腔,像针尖刺进溃烂已久的神经末梢。
谢无虞就站在十米外。
立领风衣裹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冷,淡,像冬日湖面结冰的那一刻。
他没有动,也没有重复命令,只是站着,像一尊裁定生死的碑。
阿九在他身后半步,手已搭在枪柄上,目光如鹰隼扫视四周,警惕任何可能惊扰这场“交接”的变量。
“出来。”声音不高,却穿透晨雾,落进厉渊耳中如刀削骨。
厉渊不动。
他不能动。
动了,就是承认这个场景真实,承认了,就是投降。
可项圈又震了一下,脉冲顺着神经爬上后脑,迫使他的视线微微偏转,正对门外那片被晨光照亮的石板路。
他咬牙,膝盖一屈,竟真的开始爬。
不是走,是匍匐,像一头被驯至极点的野兽,在本能与恐惧之间挣扎前行。
四肢触地,掌心磨过粗糙的地面,砂砾嵌入旧伤裂口,传来细微的灼痛,膝盖蹭过水泥接缝,每一次挪动都像在撕扯结痂的皮肉。
直到他终于抵达门槛。
跨出的瞬间,世界炸了。
阳光刺入瞳孔,像烧红的针扎进大脑,远处传来鸟鸣,清脆得令人发狂。
风突然变得有形,缠绕在他汗湿的额发上,撩拨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肤。
还有气味…青草、泥土、铁锈、人味……无数信息洪水般涌入感官,冲击着他早已畸变的神经回路。
“呃——!”
他猛地跪倒,双手狠狠插进头发,头颅几乎撞向地面,发出一声低吼般的呻吟。
这不是痛苦,而是崩溃,一个长期被囚禁者的身体根本无法承载如此庞大的外界输入。
他的呼吸紊乱,视野边缘泛起黑雾,心跳快得像是要撕裂胸腔。
就在这混沌之中,脚步声靠近。
谢无虞在他身侧停下,单膝微曲,俯身,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得如同贴着耳膜刮过:“你以为你在逃离?”
他气息擦过厉渊汗湿的鬓角,“不,你只是换了个笼子,而这个笼子,需要你自己走进去。”
话音落,他直起身,转身便行,没有回头,仿佛笃定身后那人一定会动。
厉渊仰头,看见那个背影。
笔直如刃,步伐坚定,风衣下摆在晨风中轻扬,像是割开迷雾的一道锋线。
在这片失控的感官洪流中,唯有这个背影是静止的、可依循的、属于秩序的坐标。
他喉咙滚动,手指抠进泥土,指甲断裂也不觉痛。
然后,他撑起身子,踉跄站起,一步,一步,追了上去。
始终保持半步距离,不多,不少。
像一头初次离巢的幼兽,在暴雨中死死盯住唯一的归途。
穿过庭院时,一名园丁正弯腰修剪灌木。
他无意抬头,目光撞上厉渊的脸,那双布满血丝却空洞深邃的眼睛,那脸上未愈的旧疤,那颈间闪着冷光的项圈。
剪刀“当啷”落地。
厉渊瞬间暴起,肌肉如弹簧崩发,喉间溢出野兽般的低吼,整个人如箭射出,直扑过去——
“滋!”
一道精准的低电压发出,他眼前一黑,膝盖重重砸地,抽搐着伏下头,嘴角溢出白沫。
谢无虞依旧前行,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波澜:“记住,你现在是我的人,不是野狗。再失控,就拖回去重新教。”
他趴在地上,喘息如破风箱。
牙齿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的咸腥。
他曾用双眼吓退过七个对手,而现在,只因一个园丁的目光,他就失控如野犬。
可那道电击也好,谢无虞的话也罢,都像钉子般楔进脑海:你现在是我的人,不是野狗。
*
……那么,什么才是“人”?
他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瞳孔里的火焰已沉入深潭。
他撑起身子,一步,一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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