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二十余载终破妄,姜风离开向北行(2/2)

两人瞬间骇得面无人色。仙火与仙剑乃是严家堡得以在酷寒中立足、甚至日渐兴旺的重要倚仗之一,更是堡中所有人心中敬畏的“神物”。此刻骤然消失,在他们看来无异于天塌地陷。

“堡主!祸事了!祸事了!”其中一名守卫连滚带爬,失魂落魄地冲进严青的办公室,声音因极度惊恐而变形。

严青正兀自沉浸于姜风离去带来的复杂心绪中,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和惊慌叫喊打断,眉头不由蹙起,沉声道:“何事如此慌张?慢慢说。”

“禀……禀堡主!大厅……大厅里的仙火和仙剑,刚刚……刚刚一下子就不见了!凭空消失了!”守卫喘息急促,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与不安,仿佛预见到严酷的寒冬将再次无情降临。

严青闻言,心中了然。这定是仙长离去时顺手收回。他面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早已料到的淡然,开口道:“此事我已知晓。日后,严家堡的冷暖安危,终究要靠我等自己了。”

他见守卫仍有些惶惑不安,便补充道:“你且下去吧,自今日起,大厅无需再安排专人看守。另外,去后院将老堡主与我二叔请来,说我有要事相商。”

守卫见堡主神色镇定,言语笃定,不似作伪,心中惊疑稍去。虽不明白仙长为何突然收回仙火,但堡主既然说“已知晓”,想必其中另有隐情,非自己所能揣度。他定了定神,躬身应道:“是,堡主。”随即退下,匆匆赶往严龙与严虎的居所。

不多时,须发已见斑白、但精神依旧矍铄的严龙,与面容精悍的严虎一同到来。两人见严青面色沉凝,便知有要事。

严青请二人落座,将姜风前来辞行、赠符、以及仙火收回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严虎先叹了口气,打破了寂静:“唉……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仙长那般人物,不可能长久留在我这偏僻小堡。可真到了这一天,心里头……还是空落落的,怪不是滋味。”

严龙抬手轻抚颌下短须,眼神中虽也有一丝怅惘,但更多是历经沧桑后的通达与沉稳:“缘来则聚,缘尽则散,此乃天理。仙长于我严家堡,已是恩同再造。若非仙长当年降临,赐下机缘,又在此闭关二十余载,我严家堡恐怕早已湮灭于冰灾或被他方势力吞并。此恩,当永世铭记,但不可成为依赖之心。仙长既去,我辈更当自强。”

他看向严青,语气转为郑重:“仙长存在之事,以及今日仙长收回仙火、正式离去的消息,除我三人及少数核心可靠之人,不必再对外提及。让仙长的痕迹,渐渐隐于寻常传闻与家族秘传之中即可。对外,只说地脉有变,暖源自然消散,我堡早有准备,无碍大局。”

严青点头称是,随即提出思量已久的建议:“父亲,二叔。仙长大恩,不敢或忘。我意,可否延请画师,依据父亲与我等记忆,描绘仙长容貌,绘成画像?一则供奉于祠堂,令我严家子孙世代铭记恩德;二则……也算留个念想。”

严龙沉吟片刻,缓缓点头:“此事可行。仙长样貌,你我记忆犹新。画像不必张扬,只作家族秘传供奉。至于仙长所赐那三张符篆……”他目光转向严青,“乃是紧要之物,非到关乎全堡存亡的危难时刻,绝不可动用。画像绘成后,可将符篆妥善封存,暗藏于画像夹层或祠堂特定隐秘之处,需时再取。此事由你亲自安排,务必周全。”

“是,父亲。我即刻去办。”严青肃然应下。

离开严家堡后,姜风心念微动,脚下便自然生出一团清光潋滟的云气。这云色淡青,边缘隐有水纹流转,托起他修长身形,稳稳升空。迈入破妄境后,他对五行道韵的理解与应用已臻至全新境地,驾云这等水属基础遁术,此刻施展起来亦是圆转如意,云速平稳迅捷,更兼一丝水行特有的绵长柔和,破开凛冽寒风时,竟悄无声息。

根据冰霜城典籍的只言片语与严家堡二十年的见闻推演,这片冰原的秘密,极可能藏于北方更为酷寒深邃之地。或许,那里存在着沟通外界的古老传送阵,或是形成此方绝域的源头。

他目视前方,神念先行。视野所及,唯有茫茫无尽的雪白。连绵起伏的冰山雪岭,在苍白天光下勾勒出硬朗而单调的轮廓线,一直延伸到天地交汇的模糊尽头。纵使此刻算是天藏冰原的“暖季”,那所谓“暖意”也微弱得可怜,仅能令最表层的冰晶稍显软化。而随着他不断向北深入,那股盘踞在天地间的酷寒意志,正以一种稳定而无可抗拒的方式不断增强。

为搜寻可能隐藏于冰雪之下的阵法痕迹或人造遗迹,姜风并未高飞,只维持在千丈左右高度。神识如同最精密的网罗,持续向下铺展,穿透数十丈、甚至上百丈的厚重冰层,细致地扫描着下方每一寸土地。冰层内部的纹理、被冻结的气泡、远古的沉积层……乃至更深处的基岩形态,皆在他识海中清晰映现。

如此日复一日,御云北行。脚下景象单调重复:巍峨的冰峰、宽阔的冰蚀谷地、深不见底的冰裂隙、偶尔出现的、宛如蓝宝石般纯净的冰下湖泊倒影。时间在漫天风雪与恒久冰寒中失去了刻度感。

三个月时光,悄然流逝。

姜风心中,一丝难以完全按捺的焦躁,如同冰层下暗涌的寒流,悄然滋生。他虽未全力催动遁光,但这三月所跨越的距离,何止数十万里?莫说人烟城池,便是连一丝人类活动遗留的痕迹都未曾发现。初期尚能见到些适应苦寒的雪狼、雪狐身影在远处惊鸿一瞥,或发现大型冰原兽群迁徙留下的模糊印记。可随着愈发深入,这些生灵的踪迹也如被橡皮擦去的线条,彻底消失在苍白的背景中。如今,唯有在极少数地热裂隙喷涌出稀薄暖流之处,神识才能捕捉到一些极端微生物或低等苔藓类植物,散发着顽强却微渺的生命灵光。

温度,更是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下降。从严家堡附近尚算“温和”的冰点上下,至此已骤降至估测零下百度之巨。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冰晶粉末,周遭空气粘稠如浆,仿佛连光线都要被冻结、吸收。饶是姜风修为深厚,破妄境道体无垢,体内五行轮回界雏形自行运转,调和内外,这等酷寒尚不足以对他造成实质伤害,但那无所不在、沁入骨髓的极致寒冷,仍带来一种感官上的强烈不适与压迫感,如同置身于一座寂静、庞大、且充满敌意的天然绝阵之中。

更令姜风心生凛然与不解的是,这绵延数十万里的广袤冰原之下,他竟然连一条最微小的灵脉都未曾感知到!

这完全违背了他在玄天界的常识。玄天界虽亦有灵气贫瘠的“绝灵之地”或“末法之域”,但规模通常有限,且往往有特殊成因或强大禁制封锁。似这般无边无际、仿佛掏空了所有天地灵机、只剩下最原始冰寒元气的区域,简直闻所未闻。灵气乃天地万物滋生演化的根基之一,此处却像是被某种力量硬生生“抽干”、“冻结”了,只余下纯粹而霸道的寒属性元气充斥每一寸空间。

“此地……大不寻常。”姜风压下心头疑惑与那一丝因漫长孤寂搜寻而产生的烦躁,眼神反而愈发沉静锐利。反常即为妖,如此极端的环境,本身就指向了某种超越寻常自然现象的力量或存在。

他略作调息,体内五行之力,尤其是火行与木行道韵微微活跃,驱散那萦绕不去的冰寒之意。脚下青云光华不变,速度却隐隐提了半分,继续向着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热的、更加深邃的北方,坚定不移地飞去。风雪愈狂,前路茫茫,唯有道心一点灵光不灭,照彻这无垠寒荒。

又是一载寒暑,在无声的飞驰与永恒的冰雪中悄然划过。姜风早已忘却了确切里程,唯见脚下冰层累积,已成浩渺无垠的千丈冰原,苍蓝幽邃,仿佛凝冻了万古时光。极寒臻至难以言喻之境,空气几近绝对静止,连最细微的冰尘都悬浮如定格的星屑。他早已屏绝了口鼻呼吸,周身毛孔尽数闭合,金丹自转,内天地循环不息,抵御着外界那足以冻结神魂的绝对死寂与酷寒。

疑虑并非没有滋生。如此漫长的北行,除却越发严酷的冰寒与空无,一无所获,甚至连天地灵机的流转都感知不到,仿佛踏入了一片被世界遗忘的终极荒芜。然而,道心深处那份对“源头”的直觉,以及破妄境修士对天地气机那玄之又玄的感应,都隐隐指向更北方,仿佛那里存在着一个吞噬一切光热与生机的巨大“涡旋”。

他未曾回头。

直至某一日——或许并无日夜分野,只是神识感应中时间流逝的某个节点——前方那永恒苍白、天地一色的地平线上,陡然出现了一片…存在。

那是一片巨大到令人心神为之冻结的阴影。

初看时,尚在千里之外,却已如一道斩开天地的墨线,横亘于视野尽头。随着姜风驾云缓缓接近,那阴影急速膨胀、拔高,显露出其骇人的本质。

那不是山脉的连绵起伏,而更像是一堵…墙?亦或是一座…山?

难以名状。

其基座之广袤,目力根本无法穷尽,左右延伸,直至没入两侧翻滚的、混合着冰晶与永冻云气的混沌迷雾之中,仿佛扎根于世界边缘。其高度,更是超越了想象的极限。姜风御云抬升,穿过层层稀薄却锐利如刀的罡风云霭,目光竭力上溯,只见那庞然巨物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近黑的玄青之色,表面覆盖着不知多厚的万古玄冰,冰层在某种幽暗天光(反射下,流淌着冰冷、坚硬、死寂的微光。它向上延伸,向上,再向上,穿透了通常概念中的“天空”,刺入一片深邃无垠的幽暗虚空,其顶端彻底隐没在凡人乃至寻常修士难以企及的高度,仿佛已触及世界壁垒,与冰冷星辰为伴。

“登仙峰三千丈,已觉接天……”姜风心中震撼无比。他曾以为见过的巍峨,在此物面前,不过是巨人身畔的微末土丘。玄天界名山大川无数,万丈高峰亦非绝无仅有,但与此等规模相比,简直如同孩童堆砌的沙堡与亘古洪荒神山的区别。这已非自然造化所能解释的“山”,更像是一座…镇压着某种终极秘密的…界碑?或是某个难以想象的巨大存在的…遗骸?

“我这是……飞抵天堑之壁了么?”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绝对寂静的极寒空气中,连微澜都未能激起。

压下心头的无边悸动,姜风定了定神,脚下青云速度再缓,却更为稳定地向着那充塞天地的玄青巨壁继续靠近。随着距离拉近,巨壁的细节逐渐压迫而来:冰层下隐约可见的、仿佛天然形成又似蕴含某种规律的巨大纹理;偶尔可见的、长达数十里甚至更长的、深不见底的冰裂缝隙,如同大地上狰狞的伤疤;以及那股随着接近而越发清晰、越发沉重的、源自巨物体积与存在本身的、仿佛能扭曲空间与时间的无匹压迫感。

这不仅仅是低温的寒冷,更是一种时空尺度上的“寒”——宏大、古老、孤寂、不容侵犯。

仙途漫漫,奇观迭现。眼前这不可思议的巨壁,究竟是绝路的终点,还是另一段更为惊心动魄探寻的起点?姜风不知道。但他知道,答案,或许就在这堵“墙”的另一边,或者,就在这“墙”的本身之中。他收敛所有气息,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冰原上一粒微不足道的微尘,向着那未知的宏伟,悄然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