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雨夜追设备(2/2)

林少虎把碗里仅有的几块成型的蛋花,像进贡一样夹到妻子面包上,绝口不提昨天会议室的腥风血雨。

女人家心思细,知道了除了徒增烦恼,屁用没有。

七点十五分,林少虎开车驶出小区。

早高峰的车流已经开始涌动,送孩子上学的电动车在汽车缝隙里灵活穿梭,像一群在水中嬉戏的游鱼。

车筐里的书包晃来晃去,有的还挂着叮当作响的水壶,充满了烟火气。

路过县一中门口时,他下意识踩了脚刹车。

校门口挤得水泄不通,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背着沉甸甸的知识(书包),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地往里走。

嬉笑声、打闹声隔着车窗都能听见,有的在讨论昨晚的动画片剧情,有的在临时抱佛脚背诵课文,那朝气蓬勃的样子,让林少虎恍惚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他和吴良友、魏明杰都穿着补丁连补丁的粗布款,布料糙得能磨破皮,在这所学校里挥霍青春。

他记得吴良友总爱把校服袖口卷起来,露出小臂上那道神秘的疤,当年在班里吹牛说是跟校外混混火并留下的“英雄勋章”,收获迷弟无数。

直到去年同学聚会,这哥们儿喝高了才说实话,是小时候帮他妈烧开水,不小心被烫的……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型!

车子拐过街角,国土局那栋灰色的办公楼就像个沉默的巨兽,映入眼帘。

门口停着三辆喷了“国土执法”字样的白色桑塔纳,车身还沾着上次下乡“征战”时留下的泥点,像战士的勋章。

监察大队的队员们穿着藏蓝色制服,神情肃穆地站在车旁,手里拿着红色封条和执法记录仪。

没人说话,只有风吹过制服衣角的“猎猎”声,气氛紧张得像是要上战场。

吴良友独自站在台阶上,背着手,45度角仰望天空,表情凝重得像是在思考“宇宙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他今天也穿了执法服,领口扣得一丝不苟,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估计苍蝇站上去都得劈叉。

就是那鬓角的白发,比上次见时又多了几缕,格外刺眼。

林少虎把车停好,快步走过去。

“吴局。”吴良友转过身,眼神没什么波澜,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得像白开水:“来了。东西都带齐了?别临门一脚掉链子。”

“带齐了,您放心。”

林少虎从那个印着“国土执法”的帆布包里掏出文件夹,里面是松鹤乡煤矿的“罪证”大全:违法占地勘测报告、现场高清无码照片、以及省厅那份决定命运的批文复印件。

每一页都盖着鲜红的公章,仿佛盖棺定论。

吴良友没接,只是用下巴指了指执法车:“上车。这风里带着股邪性,别杵着了。”

第一辆执法车的司机是老王,局里的老司机,下个月就要光荣退休,脸上的每道皱纹都写满了“资历”二字。

他摇下车窗,语气带着担忧:“小林,魏书记昨天下午可是跑了三趟县政府,提交工人安置请示,还拉着建材厂的人谈接收方案,忙得脚不沾地。他是真怕封矿太急出乱子。那矿是松鹤乡的钱袋子,魏书记这两年没少为它的合规手续奔波,可惜啊,还是慢了一步,功亏一篑喽。”

林少虎看向副驾驶的吴良友,他闭着眼,手指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节奏略显凌乱,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车队驶出县城,天色彻底阴沉下来。

乌云层层堆叠,像打翻的墨汁,黑沉沉地压在头顶。

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一场暴风雨,似乎已在弦上。

路边的麦田泛着金黄,麦穗沉甸甸地低着头,风一吹,掀起层层波浪,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窃窃私语,又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

“去过水湾乡吗?”

吴良友突然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默,语气依旧平淡。

“回老家要从水湾过,岳父母就是水湾人。”

林少虎回答得很干脆,“那边的雪梨、核桃都很有名,雪梨又脆又甜,汁水多得能呛人,我上次买了两箱给我闺女,她爱吃得不行,说比超市里的好吃一百倍。”

“我刚参加工作,就在水湾乡农技站。”

吴良友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眼神有些飘忽,仿佛穿越回了过去,“站里算上我,就三个人。老所长是个佛系玩家,天天抱着个搪瓷缸子喝浓茶看报纸,万事不管;会计刘梅姐,人特好,总给我带她自家包的韭菜饺子,皮薄馅大,里面还放切碎的虾仁,那味道……”

他咂咂嘴,似乎在回味,“绝了!现在再也吃不到那个味儿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车窗边缘:“我妈当年得胃癌住院,我凑不齐手术费,急得在医院走廊里来回转磨,恨不得去卖血。那时候刚工作,工资才三十多块,我把存折翻来覆去看了三遍,连零头加起来都不够塞牙缝的。晚上蹲在病房门口抽烟,烟头扔了一地,脑子里空荡荡的,就想着,妈要是没了,我可咋办……”

“没想到第二天一上班,刘梅姐就把我拉到办公室,神神秘秘地从她那洗得发白的布包里掏出个手绢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钱,有拾块的、伍块的、贰块的、一块的,甚至还有伍角、贰角的毛票。”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眶微微发红,“她说‘小吴,你别跟我见外,你妈治病要紧,这钱你先拿着,不够姐再跟你周哥商量’。我当时嘴笨得跟棉裤腰似的,只会说‘谢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是没好意思掉下来。”

“老所长那段时间也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沉迷报纸了,天天往各个村里跑,美其名曰‘考察’,其实是帮我打听有没有临时的测绘活干。那段时间正赶上土地详查,有次他顶着大太阳去山坳里测地界,结果中暑了,被人用门板抬回来,醒了第一句话就是‘那活的工钱啥时候结,能给小吴凑点是点’。”

吴良友笑了笑,眼角却带着明显的湿意,“那时候我就明白了,水湾乡这地方,它不只是个工作的单位,那是我的家啊。”

车子在沉默中继续前行,离松鹤乡越来越近。

林少虎看着吴良友的侧影,突然觉得,这位以“铁面”着称的领导,内心似乎也藏着不为人知的柔软角落。

而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又会将所有人的命运卷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