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封条与热饭(1/2)
执法车队顶着越来越沉重的天色,驶入了松鹤乡地界。
空气中的湿气几乎能拧出水来,远处煤矿的轮廓在灰蒙蒙的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车刚停稳,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连成了雨幕,天地间一片混沌。
“执行命令!”吴良友推开车门,他的声音穿透哗哗的雨声,带着一种被雨水浸泡过的冰冷和坚硬,每个字都像小石子一样砸在地上。
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执法服的领口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脖颈上,泛着冷冰冰的光泽。
省厅下周就要进行年度执法考核,松鹤乡这起违法占地案是挂了号的重点督办项,要是逾期未结,别说他的评优资格泡汤,整个局里的年度评级都得跟着遭殃,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吴局,魏书记那边安置工作已经有眉目了,要不……咱们跟省厅请示一下,宽限两天?”
监察大队张副队长抹了把脸上的水,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淌,跟小溪似的。
他从湿漉漉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执法记录仪的镜头,嘴里还在争取,“刚收到消息,雷文达正带着律师往局里赶呢,这老小子肯定是闻着味来挑刺的。”
“批文上的日期是你我能改的吗?出了事,我担着!”
吴良友的语气没有丝毫松动,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临时搭建的工棚。
魏明杰正拿着一个破旧的喇叭,被一群工人围着,大声地交代着什么,时不时焦急地朝车队这边望一眼,眼神里的焦灼,隔着一百米都能感受到。
吴良友知道魏明杰的难处——松鹤乡财政底子薄,这煤矿占了全乡税收的三成还多,一旦封矿,短期财政直接断流,再加上三百多号工人的生计压力,够他喝一壶的。
但是,规矩就是规矩,他当年在水湾乡,就是因为一次“小小的变通”,栽过大跟头,至今记忆犹新,再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张副队长不敢再犟,扭头冲身后两个被雨淋得瑟瑟发抖的年轻队员喊:“小李、小王,跟我上!把封条护好了,别让雨给泡烂了!”
三人举起用塑料袋里三层外三层包好的封条和铁锤,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往煤矿大门走。
雨水把地面泡得像一锅稠粥,每走一步,鞋子都陷进半指深的泥里,拔出来时带起“噗嗤噗嗤”的声响,泥点瞬间沾满了裤腿,藏蓝色制服很快变成了难看的灰褐色。
魏明杰在工棚里快速交代了几句,撑着把伞骨都快散架的旧黑伞小跑过来。
伞面太小,他大半个肩膀都暴露在雨里,瞬间湿透。
“吴局,耽误您几分钟!”
他把一个文件夹紧紧抱在胸前,像护着宝贝似的,生怕被雨水打湿,“这是我连夜整理的工人安置意向表,附近三家企业的接收承诺书我也搞定了——城东建材厂要60人,城南食品厂要50人,红果园还缺30个摘果工,日结200块,现钱!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宽限一周,等工人们签完劳动合同,咱们再贴封条?就一周!”
“省厅的批文有明确的期限,今天必须执行,没得商量。”
吴良友推开车门,语气依旧强硬,但当他目光扫过魏明杰那完全湿透、紧贴身体的肩膀时,微微停顿了半秒,“不过……安置协议可以今天同步签。局里可以派两个人协助你,但封矿手续,不能等。”
旁边的林少虎有些意外。
上次处理城西那起违规建房,吴良友连房主“等孩子考完试再拆”的请求都毫不留情地驳回了,这次居然松了口?是因为魏明杰提前做好了安置方案,展现了足够的诚意?还是……他内心深处,也并不想真的把这些工人逼上绝路?
“太感谢了!吴局,太感谢了!”
魏明杰眼睛一亮,仿佛在阴霾中看到了一丝曙光,赶紧扭头冲工棚喊:“小张!快!把协议抱过来!”
一个穿着格子衬衫、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抱着一摞厚厚的协议本跑出来,塑料封皮上还印着“松鹤乡工人安置专用”的字样,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就在气氛稍有缓和之际,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工人突然从工棚里冲了出来,张开双臂,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挡在煤矿大门前。
是老王头!林少虎认出他,昨天魏明杰提过,他儿子下个月结婚,就指着这工资办酒席呢。
老王头手里死死攥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皱巴巴的工资条和几张医院缴费单,声音带着哭腔:“吴局长!不能封啊!我老婆子明天就要交化疗费,这矿要是停了,我……我去哪凑这救命钱啊?!”
雨水混着他脸上的泪水,一起往下淌。
他这一带头,几个年纪大的工人也跟着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诉苦:“是啊吴局,我们这老胳膊老腿,去建材厂扛水泥也扛不动啊!”
“孩子下个月要交学费,就等着这月工资呢!”
“矿停了,我们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啊?”
人群开始骚动,情绪渐渐激动起来,有人甚至伸手去拉拽张队长手里护着的封条。
“大家别急!听我说!”
魏明杰赶紧挤到人群中间,一把将老王头拉到伞下,又从自己湿透的西服内兜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塞到老王头手里,“王叔,这是我个人先垫的五千块,您赶紧去给阿姨交医药费,救命要紧!食品厂那边有短期包装工的岗位,坐着干活,不用啥体力,您跟王婶都能做,一天150块,当天结钱!”
他又转向其他工人,高高举起手里的协议,“建材厂也有后勤岗位,管吃管住,适合年纪大的兄弟!红果园摘果工更灵活,想干就去,不想干就在家歇着!大家根据自己的情况报名,我亲自开车送大家去企业报到!”
林少虎注意到,魏明杰在递出那个信封时,手指在微微发抖——他上个月刚给他父亲换了心脏支架,手术费掏空了家底,这五千块,不知道是他从哪个牙缝里省出来的。
但作为乡党委书记,他比谁都清楚,工人的情绪就像火药桶,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老王头看着协议上鲜红的公章,又看了看魏明杰那双真诚得几乎要溢出来的眼睛,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还是慢慢退到了一边。
张副队长瞅准机会,一个箭步上前,“啪”的一声,将第一张封条牢牢贴在了煤矿大门的左边门框上。
那鲜艳的红色,在灰暗的雨幕中,显得格外刺眼,像一道无法逾越的界限。
“等等!”就在这时,煤矿老板夏明亮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从他那间临时办公室里冲了出来,手里挥舞着一个账本,“吴局长!这矿的合规手续我早就提交上去了,只是省厅还没批下来,走流程需要时间嘛!这怎么能算违法占地呢?”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