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封条被动(1/2)

清晨七点,天刚蒙蒙亮,县城像个赖床的孩子,还没从睡梦中完全苏醒,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晨练的老头和清扫马路的大妈。

林少虎开着他那辆饱经风霜、车门上还带着不知哪个停车场留下的剐蹭痕迹的二手大众,稳稳停在一中门口。

女儿小雨背着沉甸甸、印着卡通形象的书包,像只快乐的小鸟蹦下车,回头冲他挥挥手,马尾辫在空中划出活泼的弧线:

“爸爸再见!记得晚上我要吃糖醋排骨!要你做的,妈妈做的太酸了!”

看着女儿雀跃的背影消失在晨雾和校园的林荫道深处,林少虎脸上露出了老父亲般欣慰又带点傻气的笑容。

这大概是他连日来处理松鹤乡煤矿那堆烂事中,唯一能让他心头一暖、感觉人间值得的时刻。

他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晚上去买哪家摊贩的排骨更新鲜。

然而,这温馨时刻没持续过三十秒。

口袋里的手机就跟催命符似的,“嗡嗡嗡”震得他大腿发麻,感觉裤子口袋都在跟着跳舞。

掏出来一看,屏幕上“吴良友”三个大字,像三把冒着寒光的小刀,瞬间把他那点温情脉脉给戳破了,连带着对糖醋排骨的憧憬也一起烟消云散。

“在一中门口等着,我五分钟到。”

吴良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音里还夹杂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干脆,以及……一种让林少虎本能觉得“领导又要搞事情”的不祥预感。

吴良友的语气里永远带着那种“我很忙,时间宝贵,你最好别耽误”的调调。

得,糖醋排骨估计又要泡汤了。

林少虎心里哀叹一声,感觉今晚的家庭和睦又要面临考验。

他赶紧把车靠边,手忙脚乱地在路边摊买了两根油条,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咬下去,吴良友那辆擦得锃光瓦亮、官威十足的黑色帕杰罗,就跟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到了他旁边,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吴良友那张看不出喜怒、但眼神锐利的脸。

“上车,直接去矿上。”

吴良友言简意赅,同时递过来一个厚得能砸晕人的牛皮纸文件夹,那分量让林少虎手腕一沉,“魏明杰动作挺快,186号人的安置名单和接收企业都落实了。省厅督查组今天下午就到,我们得先去拍几张封条的‘定妆照’,再随机找几个工人聊聊,确保万无一失。”

他说话时,眼神锐利地扫过林少虎手里那两根可怜的油条,嘴角却习惯性地上扬,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微妙表情,仿佛在说“看,我多运筹帷幄”。

林少虎赶紧把油条胡乱塞进塑料袋,那动作仓促得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屁颠屁颠地爬上副驾。

车子平稳地驶出县城,朝着松鹤乡方向开去。

路两旁,金黄的麦田在晨风中翻滚,沙沙作响,远看像是一片金色的海洋,近看……嗯,颗粒还挺饱满。

这丰收的景象,却丝毫缓解不了林少虎内心的忐忑,他总觉得吴良友这突如其来的“亲切关怀”背后,藏着点什么。

“雷文达那边,昨天后来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吧?”

林少虎心有余悸地问,昨天那场在局办公室门口的闹剧还历历在目,雷文达那撒泼打滚、声泪俱下控诉他们“迫害老同志”的架势,活脱脱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老干部,演技直逼奥斯卡影帝。

“在冉局办公室扯了半天皮,拿不出半点证据,最后只能悻悻滚蛋了。”

吴良友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显得深谋远虑,“不过,这事肯定没完。他当年给夏明亮批那个临时用地手续,屁股底下不干净。现在矿被封了,夏明亮走投无路,保不齐会反咬他一口。他是怕我们顺藤摸瓜,查到他头上。”

吴良友分析得头头是道,仿佛早已看穿一切。

林少虎默默点头,心里却想:贵圈真乱,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啊。他感觉吴良友对雷文达的动向如此了解,恐怕不仅仅是旁观那么简单。

半小时后,松鹤乡煤矿那破败的轮廓隐约可见。

矿门口临时搭建的活动板房里还亮着灯,两个被临时抓壮丁的村干部,正就着几根咸菜丝,吸溜吸溜地吃着康师傅红烧牛肉面,那浓郁的、带着点味精味的面香,隔着车窗都能闻到。

铁门上那道鲜红的封条,在初升的朝阳下,显得格外醒目,像一道威严的禁令,宣告着这里的喧嚣已成过去。

然而,当车开近,林少虎下车凑近仔细一看,心里立刻“咯噔”一下——我勒个去!左边门框上的封条边角明显翘起,像是被人用指甲小心地抠过,边缘还有几道新鲜的、细小的划痕!

这特么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不是老虎嘴上拔毛吗?

“吴局,你看这里!有人动过手脚!”

林少虎指着封条,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和后怕。

吴良友闻言,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蹲下身,凑近仔细查看,那眼神,跟侦探扫描犯罪现场似的,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夏明亮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站起身,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不高,却带着寒意,“矿里那些设备,就算当废铁卖也值好几百万,他肯定是想偷偷运走卖了填补亏空!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他的判断迅速而果断,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最有可能的嫌疑人。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活动板房。

两个村干部见吴良友面色不善地走来,紧张得差点把泡面桶扣自己头上,慌忙放下桶站起身,脸上堆起讨好的、略显僵硬的笑:“吴局长,林同志……你们这么早……”

“昨晚矿区有没有异常情况?”

吴良友打断他们,语气严肃得能冻死人,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两个村干部的脸。

其中一名身材瘦高、像根竹竿似的村干部搓了搓手,眼神有些躲闪,支支吾吾地说:

“后半夜……大概两三点钟吧,我们确实听见矿里面好像有动静,像是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还有……还有搬东西的声音。我们想进去看看,但是夏老板带了几个人堵在门口,说只是进去拿点‘私人物品’……还……还说魏书记已经同意了……我们没敢硬拦。”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明显底气不足,脸上写满了“我们也是打工的,我们也很绝望啊”。

“他拿了什么?出来的时候你们登记检查了吗?”

吴良友追问,语气更冷了,向前逼近一步,带来的压迫感让两个村干部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另一名身材矮胖、像个弥勒佛的村干部连忙回答,额头上冒出了细汗:“没……没登记。我们就看到他指挥人搬了几个纸箱子,看起来不算太重,像是装文件的……魏书记之前是叮嘱过,不能让无关人员进矿区,但夏明亮说如果我们不让他进去,他就……就当场撞墙……我们……”

他一脸为难,表情丰富得能去演默剧。

吴良友摆了摆手,脸色稍缓,语气也平和了些,这种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伎俩他玩得很熟练:

“不怪你们,安全第一。继续盯着,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准再进矿区!”

他这话说得颇有水平,既安抚了值守人员,又再次强调了纪律,还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显得既通情达理又原则性强。

这时,准备下地干活的老王头背着个筐子路过,看见他们,脸上笑开了花,快步走过来打招呼,那笑容淳朴而真挚:“吴局长,小林同志,早啊!魏书记昨天带我们去了建材厂,嘿,那车间又大又亮堂,宿舍还有空调呢!我跟我家小子都报了名,下周一就去培训!总算有着落啦!”

老王头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那就好,王叔,到了新岗位先适应,有困难随时跟我们或者魏书记说。”

林少虎笑着回应,心里也为这些朴实的工人感到高兴。

老王头凑近几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还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仿佛在传递什么了不得的情报:

“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昨晚我起来上厕所,大概两点多,瞅见夏老板那辆黑色轿车停在矿门口不远处的树底下,下来好几个人,手里拿着撬棍之类的东西,在门口晃悠了半天,像是想撬门,后来不知为啥又上车走了。”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粗糙的手比划了一下撬棍的样子。

林少虎和吴良友交换了一个眼神——果然如此!

夏明亮贼心不死!这是打算硬闯啊!看来封条被动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更激烈的动作。

“谢谢您,王叔,这个情况非常重要!”

吴良友语气郑重,转身从车里拿了瓶没开封的矿泉水递给老王头,动作自然流畅,“天热,您拿着喝。”

这瓶水既是对提供线索的感谢,也是一种不着痕迹的拉拢。

老王头千恩万谢地接过水,美滋滋地走了,边走还边念叨着“好领导啊”。

两人刚准备上车详细商量对策,魏明杰的车就风尘仆仆地赶到,一个急刹停在他们旁边,轮胎卷起一阵尘土。

他推开车门,手里拿着一个u盘,脸上带着熬夜留下的疲惫和一丝焦虑,眼下的黑眼圈清晰可见:“吴局,林主任!村口的监控我刚调来了,昨晚确实是夏明亮带人来的,凌晨两点半左右,在门口徘徊了十几分钟,被值守人员劝阻后离开了。我已经严肃跟他谈过,他也写了书面承诺,保证不再闹事。”

魏明杰语速很快,显得雷厉风行,但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后续处置方案呢?不能光承诺不行动。”

吴良友追问,眼神锐利,显然对空头支票不感兴趣,他要的是实实在在能摆平事情、并且能向上级汇报的成果。

“初步方案出来了。”

魏明杰又从公文包里拿出几页还带着打印机热气的纸,纸张甚至有些烫手,“联系了市里有资质的评估公司,今天下午就来现场清点设备。评估报告出来后,尽快进入拍卖程序,所得款项优先用于补发工人工资和经济补偿。”

他办事效率确实高,方案也考虑得比较周全,显示出了很强的执行能力。

吴良友接过方案快速浏览了一遍,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考虑得还算周全,动作也快。省厅督查组下午就到,你准备一下,跟我一起向督查组汇报整个情况和后续处置方案。”

这相当于给了魏明杰一个在省厅领导面前露脸的机会,也是一种认可和拉拢。

魏明杰愣了一下,脸上随即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连声道:“好!太好了!我这就回去再把材料梳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他像是打了鸡血,转身就要上车,干劲十足。

就在这时,林少虎的手机像警报一样尖锐地响了起来,是局里办公室的同事小赵打来的,语气焦急万分,隔着听筒都能想象出他火烧眉毛的样子:

“林哥!不好了!出大事了!雷文达直接把省厅督查组的张副主任请到局里来了!现在就在冉局长办公室,说要重新核查封矿的执法程序,污蔑我们故意隐瞒关键证据,欺上瞒下!”

“什么?!”

林少虎心里猛地一沉,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雷文达这老小子,果然不甘心,居然直接搬来了省厅“救兵”!这一招直捣黄龙,打得人措手不及。

“听说是他以前的老领导,现在在省厅督查室当副主任,正好管着这事!冉局长快顶不住压力了,让你们赶紧回来!”

小赵的声音都快带哭腔了,背景音里还能听到隐约的争吵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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