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密室疑云(1/2)

下午两点十五分,夏明亮推开会议室那扇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中央空调冷气和陈旧纸张油墨味的“标准会议室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后颈的汗毛瞬间立正敬礼。

这味道他太熟了,跟昨晚在办公室通宵鏖战修改方案时闻的一模一样,堪称“社畜の芬芳”,闻一下就条件反射地开始脑壳疼。

空调出风口坚持不懈地发出“嗡嗡”的背景噪音,像一群苍蝇在耳边开研讨会,吵得人脑仁发昏。

墙上挂钟的秒针,每跳一下都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精准地敲打在他的神经末梢上。

电脑右下角还不合时宜地弹出一个防脱发广告,画面里那个地中海发型亮得反光,简直是在他脆弱的心灵上疯狂蹦迪。

这年头,打工人的头发就跟煤矿那点可怜的利润一样,说没就没,毫不留情。

夏明亮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那日渐稀疏的头顶,触感是越来越光滑了。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自嘲:再这么掉下去,估计用不了半年,头顶就能当镜子使,开会整理领带都不用找反光物了,直接低头就行,环保又便捷。

会议室中央,那张铺着深绿色绒布的巨大椭圆形会议桌,像一片沉默的沼泽。

桌布边缘的黄铜扣子被擦得锃亮,冷不丁反射一道冷光,能晃瞎人的眼。

十二把黑色高背皮椅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整齐地环绕着桌子。

每把椅子的椅背上都嵌着金色的姓名铭牌,在灯光下闪烁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光泽。

其中,吴良友的名字刻得格外粗壮有力,比其他名字大了两号,异常醒目,就跟校门口那家米线店非要给“招牌肥牛米线”加粗放大一样,赤裸裸地宣告着谁是今天这场“鸿门宴”的主咖。

夏明亮径直走到吴良友正对面的位置坐下,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

“稳住,夏明亮!你可是连夜爆肝改方案的人,这ppt做得比知乎上那些年薪百万的吹牛帖还详实,逻辑清晰,数据扎实,肯定能行!”

然而,他的指尖却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暴露了内心的紧张。

他只能悄悄把手指在熨烫笔直的西装裤上蹭了蹭,试图抹去那点湿漉漉的证据。

公文包被他像个宝贝似的抱在膝头,掌心的汗已经把皮革表面浸出了一块不规则的深色水渍,那形状,歪歪扭扭的,跟他女儿昨天在作业本上信手涂鸦的抽象派大作有异曲同工之妙。

手里的讲稿被他翻来覆去地摩挲,边角都起了毛边,可见其被临幸的频率之高。

上面的关键数据,尤其是那个用红笔圈了又圈、旁边还画了波浪线的“架桥成本110万”,看得人眼皮直跳。

这让他瞬间想起财务小陈昨天哭丧着脸汇报时的话:“矿长,咱账上的流动资金,比我前任的良心还薄,这110万,简直是要了亲命了!”

夏明亮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一下如同揣了只兔子般狂跳的心脏,可目光扫过讲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每一个字都像个小锤子,“咚咚咚”地敲打着他的理智防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场会议关乎安泰煤矿的生死存亡,绝对不能演砸了。

墙上的电子钟数字跳到了14:17,分针每前进一格,桌上那个水晶笔筒就会把灯光折射成一道跳跃的光斑,正好投射在讲稿上,随着秒针的节奏来回晃动,晃得他眼花缭乱,心神不宁。

这光斑,莫名让他想起女儿上次做手术时,手术室外那个红得刺眼的“手术中”指示灯,看得人心里发慌,手心冒汗。

他又想起之前刷短视频,看到有矿工用矿灯在井下跳手势舞,轻松又解压。

要是现在自己能表演个“在线焦虑切换成迷之自信”的魔术就好了,哪怕只能蒙骗自己五分钟也好。

他开始无聊地数着分针跳动的次数,试图转移注意力,但效果甚微。

数到第十下的时候,脑子里就不受控制地被煤矿的各种糟心事儿占据——资金链、安全隐患、村民关系、还有这次要命的违法占地……数到第三十八下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刘猛夹着一个厚重的笔记本电脑走了进来。

刘猛穿着一身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深蓝色制服,左胸口别着的工作牌反射着冷光。

夏明亮眼尖,一眼就瞥见他手腕上那块表,正是去年煤矿搞春节联欢会时的抽奖奖品。

当时刘猛抽中这块表时,那嘚瑟劲儿,恨不得让全矿的人都知道。

“夏总来得挺早啊。”

刘猛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在右侧第三把椅子上从容落座。

刘猛打开电脑,屏幕亮起,夏明亮瞥见他的电脑桌面是安泰煤矿的航拍全景图。

图里,矸石山的轮廓清晰可见,但原本应该川流不息的运煤卡车,却一辆都没有。

他的心猛地一沉——这是煤矿被迫停工三天的无声证明,也是压在他心头最沉重的那块大石头。

“夏总,方案准备得怎么样了?”

刘猛随口问了一句,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夏明亮那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的指关节。

“还……还行,就是有点紧张,毕竟这事关煤矿的未来。”

夏明亮挤出一个职业假笑,余光又不自觉地瞟到了那块手表,脑子里瞬间闪过刘猛弟弟——那个在矿上开装载机的小伙子,上个月刚娶了媳妇,彩礼钱还是提前预支的工资。

现在这笔钱,就跟煤矿的命运一样,悬在那张巨额罚款单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之下,摇摇欲坠。

他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今天这事儿要是黄了,刘猛弟弟的彩礼钱估计就得打水漂,到时候矿上人心浮动,麻烦就更大了。

之后,参会人员陆续到场。

夏明亮像个上了发条的玩偶,机械地起身,递烟,微笑,自我介绍。

他把烟递给财务股副股长老张时,老张摆摆手,脸上带着看破红尘的淡然:“不了不了,戒了,年前体检查出糖尿病,医生下了死命令,碰都不能碰。”

老张这话,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夏明亮记忆的闸门。

煤矿食堂里那些号称“低糖”的馒头,每个月都要消耗掉好几百斤,经常有工人拿着馒头,苦中作乐地跟他开玩笑:“夏矿长,您说咱这血糖,咋就跟坐了火箭似的,蹭蹭往上涨呢?这日子过得,比这馒头还没味儿。”

他记得那些工人被煤灰和汗水浸染得黝黑发亮的脸庞,汗珠滴落在考勤表上,晕开一个个小小的、深色的圆点。

每一个圆点,都是一个家庭的重担和对生活的期盼。

他想起自己刚接手这个濒临倒闭的煤矿时,也曾雄心万丈,发誓要带着工人们过上好日子。

可现在倒好,因为历史遗留的用地问题,煤矿可能就要砸在自己手里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愧疚感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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