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碎纸疑云(1/2)

林少虎盯着眼前空白的稿纸,感觉手里的笔有千斤重。

办公室的老旧空调嗡嗡作响,吹出来的风带着股霉味,非但没让他冷静下来,反而更添烦躁。

窗外的蝉鸣一阵高过一阵,吵得人脑仁疼。

桌上那瓶蓝黑墨水已经见了底,他拧开瓶盖想加点水,手一抖,墨汁溅到稿纸上,洇开一片难看的蓝色。

“真他妈倒霉。”

林少虎低声骂了句,扯下那页纸揉成一团,扔进脚边的废纸篓。

纸团撞在铁皮桶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已经是他撕掉的第五页纸了。

从上午接到任务到现在,整整四个小时,他连开头都没写好。

不是写不出来,是写不下去。

吴良友的要求很明确:“突出余文国同志的贡献,淡化问题,特别是三年前那个处分,一个字都不要提。”

可那是白纸黑字盖了公章的啊!

全局通报批评,扣发三个月奖金,公告栏里贴了足足一个月,现在让他当没发生过?

林少虎觉得自己的良心正在被架在火上烤。

“少虎,材料写得怎么样了?”

吴良友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他今天穿了件灰色衬衫,领口有点皱,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半截晒黑的手臂。

林少虎注意到,吴局手腕上那块手表不见了——那是块劳力士,余文国去年送的“新年礼物”

“快了快了,吴局。”

林少虎慌忙坐直身子,下意识用胳膊挡住稿纸,“就是有些细节还需要斟酌……”

吴良友走近,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发出令人心慌的节奏。

他手指关节粗大,指甲缝里还沾着点黑泥,估计是刚从工地回来。

“余文国虽然犯了错误,但毕竟是我们单位的老人。”

吴良友俯下身,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材料要突出他过去的贡献,至于那些问题……适当淡化,明白吗?”

林少虎点头如捣蒜,直到吴良友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长舒一口气。

他盯着被涂改液覆盖的那道墨痕——刚才手一抖,笔尖划出了界,白色的涂改液在蓝色稿纸上格外刺眼,像块丑陋的补丁。

现在想来,自己又何尝不是在给余文国的履历“涂改”?

林少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拿起桌上的搪瓷杯猛灌了几口水。

茶水是早上泡的,早就凉透了,带着股涩味,从喉咙一直凉到胃里。

他重新铺开稿纸,“余文国同志现实表现材料”几个字写得歪歪扭扭,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写到“该同志廉洁自律”时,笔尖突然折断,墨水溅得到处都是,在稿纸上晕开一朵丑陋的蓝花。

“连支笔都跟我作对!”林少虎气得把笔摔在桌上。

笔滚到桌边,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弯腰去捡,目光无意间扫过墙角那台碎纸机。

那是台老式碎纸机,铁皮外壳已经锈迹斑斑,电源线用胶布缠了好几圈。

平时很少用,只有处理机密文件时才会搬出来。

昨天吴良友用过,碎纸盒还没清理,里面堆满了纸屑。

林少虎突然想起上周在食堂听见的闲话。

财务科的小王跟人嘀咕:“听说余文国在城西还有套房子,全款买的!一百八十多万呢!”

当时旁边有人接话:“可不是嘛,他老婆背的包都是上万的牌子货。就他那点工资,不吃不喝十年也买不起。”

林少虎当时只当是同事间的酸话,现在想来,恐怕另有隐情。

他放下笔,鬼使神差地走到碎纸机旁。

碎纸盒里的纸屑很碎,是十字切割的那种,根本看不出原貌。

但最上面那层,有几片还没完全搅碎,边缘参差不齐,像被狗啃过。

林少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几片稍大的碎片。

对光一看,碎片上有打印的字迹。

虽然不完整,但能拼出几个词:“银行……转账……2019.10……陈……”

陈?

林少虎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名——陈建国,黑川项目三标段的承包商。

前几天检察院的人来,还专门问过这个人。

他又翻找了几片,这次拼出的是:“……万元……现金……黑色塑料袋……”

心脏猛地一跳。

这说的不就是老陈交代的那十万块吗?吴良友把相关材料碎了?他想销毁证据?

林少虎手开始抖,碎纸片从指间滑落,飘飘荡荡落回碎纸盒里。

他想起昨天吴良友用碎纸机时,自己在隔壁办公室整理文件。

当时听到机器运转的声音,嗡嗡嗡响了足足十几分钟。

他还纳闷,什么文件需要碎这么久?

现在明白了。

不是文件多,是心虚。

林少虎站起来,感觉腿有点软。

他扶着桌子,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镇定下来。

回到工位,他看着那份只写了个开头的材料,突然觉得恶心。

这哪是什么现实表现材料,分明是遮羞布。

而自己,就是那个缝补丁的人。

手机突然震动。

林少虎掏出来一看,是母亲发来的消息:“虎子,今晚妈炖了你最爱喝的排骨汤,早点回来。”

看着消息,他鼻尖一酸。

想起父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在单位工作,不求升官发财,但求问心无愧。咱林家三代清白,不能在你这里坏了名声。”

可现在,他却在为如何写一份虚假材料而发愁。

良心和饭碗,到底该选哪个?

林少虎咬咬牙,重新拿起笔。

这次他没再犹豫,开始快速书写。

他先写余文国的工作经历:哪年入职,负责过哪些项目,获得过什么荣誉。这些都是事实,档案里都有记录,写起来还算顺利。

但写到“现实表现”时,他又卡住了。

怎么写?完全按吴良友的要求,把余文国夸成一朵花?那他成什么了?帮凶?可不那么写,吴良友那儿怎么交代?

林少虎抓耳挠腮,感觉头皮都要挠破了。

正烦躁着,眼角余光瞥见抽屉角落里的那张纸条——上个月在报纸上抄录的检察院举报热线。

当时只是随手一记,想着万一哪天能用上。没想到现在真成了救命稻草。

他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悬停许久。

举报?说得轻巧。

万一被查出来,他在单位还怎么混?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每个月医药费就要两三千。

孩子明年要上小学,学区房还没着落。他不能冒这个险。

可要是不举报,就这么昧着良心写材料,以后每天晚上能睡着觉吗?

林少虎想起去年参加培训时,老师讲过的一个案例。

某县建设局的小办事员,因为听从领导指示,出具了虚假的验收证明。

后来项目出事,领导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他却被判了三年。

庭审录像里,那个办事员哭得稀里哗啦,说:“我就是太听话了……”

太听话了。

这话像根刺,扎在林少虎心上。

他放下手机,重新看向稿纸。

笔尖在纸上悬了半天,最后落下去,写下一行字:“该同志工作认真负责,业务能力较强……”

写到这里,他停住了。

脑海里闪过余文国被带走那天的画面。

两个检察官一左一右夹着他,他回头往办公室看了一眼,眼神复杂。

当时林少虎不明白那眼神什么意思,现在懂了——是求救,也是警告。

求救是希望有人能帮他说句话,警告是让知道内情的人闭嘴。

可自己能帮他说话吗?说什么?说他其实是个好人,只是偶尔犯错?

林少虎苦笑。他继续写:“……但在某些方面存在不足,需要改进。”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既没点明具体问题,又暗示了余文国并非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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