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红妆铺道引新人,墨痕入画记旧盟(2/2)

祠堂里早已挤满了人。供桌上摆着阿月用“霞影红”染的绸缎供布,香炉里插的红烛,烛身是她调的“胭脂色”,燃着时,烛泪淌下来像融化的红宝石。

拜堂的赞礼声响起时,沈砚牵着阿月的手,掌心沁出薄汗。“一拜天地——”两人转身对着敞开的祠堂门,晨光恰好落在喜服交叠的衣角上,金红的凤凰与绛红的并蒂莲仿佛活了过来,在光里轻轻摇曳。

“二拜高堂——”苏珩夫妇坐在主位上,念儿趴在桌沿,手里攥着两颗喜糖,看见阿月弯腰时,步摇上的珍珠晃成串星子,忍不住拍手叫好。

“夫妻对拜——”沈砚望着阿月,凤冠上的珠串垂下来,遮住了她半张脸,却挡不住那双含笑的眼。他慢慢弯腰,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额头,低声说:“往后,染缸里的活,我多做些。”

阿月笑着回拜,红绸在两人之间轻轻晃,像条系住岁月的线:“好啊,那描金的活归我,省得你总把凤凰尾巴描成野鸡。”

哄堂大笑中,沈砚将枚玉佩塞进她手心,玉佩温润,刻着个小小的“砚”字,是用他珍藏多年的墨玉雕的。“这是我爹留下的,”他贴着她耳边说,“他说,送给能让我放下笔墨,甘愿洗手作羹汤的人。”

阿月指尖摩挲着玉佩,忽然想起昨夜在染坊的灯下,他趴在桌上写喜帖,墨汁蘸得太足,滴在红纸上晕开个小墨点。他懊恼地叹气,她却笑着用金粉在墨点周围画了圈云纹,竟成了幅别致的小景。

此刻,那张贴着墨点云纹的喜帖,正被苏珩用磁石吸在祠堂的梁柱上,风吹过,红帖轻轻晃,墨点在金云里若隐若现,像藏着个只有他们懂的秘密。

宴席开在染坊的院子里,临时搭的木桌上,摆满了街坊们凑的菜。王大娘的桂花糕,张屠户的酱肘子,还有念儿非要亲手做的“染缸状”馒头——虽捏得歪歪扭扭,馒头上用甜菜根汁画的笑脸,却格外喜人。

沈砚被灌了不少酒,脸颊红得像染过的“胭脂色”,却始终攥着阿月的手不放。有人起哄让他说新婚誓言,他晃着脑袋,指着院角晾着的那匹“烟雨蓝”布料,大声说:“我沈砚对天起誓,往后阿月染布,我就烧火;阿月描金,我就研墨;她要是累了,我就……我就把染缸都搬到院子里,让她躺着看我染!”

满院的笑声震落了槐花,飘在阿月的喜服上,像撒了把碎雪。她望着眼前这个醉态可掬的人,忽然觉得,那些浸在染液里的日夜,那些为喜服描金时的专注,都化作了此刻掌心里的温度。

夕阳西下时,宾客渐渐散去。沈砚抱着微醺的阿月,走进他们布置好的新房——其实就是染坊后院的阁楼,墙上挂着两人合染的“并蒂莲”挂毯,窗台上摆着沈砚用染缸废料雕的小摆件,连被褥都是用染坏的“霞影红”边角料拼的,针脚虽乱,却暖得像晒过太阳。

“你看,”沈砚指着床顶的红帐,帐子边缘绣着圈细密的蓝线,是阿月用染布剩下的线头绣的,“像不像你说的‘星空落在帐子上’?”

阿月仰头望去,蓝线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果然像片静谧的夜空。她忽然想起苏夫人曾说,好的婚姻就像染布,得经九浸九晒,熬过那些褪色的风险,才能留得住最温润的底色。

“沈砚,”阿月握住他的手,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薄茧,“明天教我写你的名字吧,用你那支狼毫笔。”

沈砚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凤冠上的珍珠轻轻蹭着他的脸颊,带着微凉的甜:“好,写完了,就着染液当印泥,盖在咱们的喜服上,作个永远的记号。”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喜服的凤凰尾羽上,金箔闪着细碎的光。染坊的角落里,那口染过“霞影红”的缸里,还剩着小半缸染液,在月光下像块凝固的红宝石,映着梁上缠绕的红绸,将往后的岁月,都染成了温暖的颜色。

那些藏在布纹里的心事,那些浸在染液中的时光,终在这一刻落笔成画,画里有红妆铺道,有墨痕记盟,还有两个牵着红绸的人,在烟火气里,把日子染成了最踏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