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猎犬的低嗥(1/2)
周晓武关于“盘山公路临时停车”和“外地口音乘客”的记忆碎片,像一道穿透厚重迷雾的微弱探照灯光,虽然照亮范围有限,却清晰地指向了某个方向。这个方向,不再是模糊的“感觉”,而是具体的、可查证的事件节点。
赵干部和他的小组,以及县局刑侦队的部分精锐,如同被注入强心剂的猎犬,立刻顺着这道光柱扑了出去。目标明确:核查县运输公司所有跑那条盘山公路线路的班车,在周晓武出事当天的确切行车记录、司机和售票员的再次询问、沿途可能存在的非官方“检查点”或异常停车点,以及……任何可疑的、口音非本地的乘客信息。
工作量巨大,且时隔多日,很多细节可能已被遗忘或混淆。但赵干部他们经验丰富,知道如何从看似普通的日常中剥离出异常。他们调取了车站的原始售票记录(尽管当时管理粗放,但仍有底单),逐一核对当班车次的乘客名单;重新走访沿线可能目击车辆的村镇居民和小店;甚至根据天气记录(阴,有雾)和周晓武描述的“玻璃上有水汽”,推算车辆经过某些路段的大致时间,以交叉印证。
陆九思则继续守在周晓武的病床前,一方面确保他身体的稳定恢复,另一方面,如同最耐心的考古学家,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刚刚露出地表的“记忆遗址”。他不再主动引导周晓武回忆创伤核心,而是巩固他已经想起的、相对“安全”的部分(比如炊事班后的石桌象棋),并不断强化“现在很安全”的认知。同时,他根据赵干部反馈回来的、经过初步核实的零散信息(比如班车车型、颜色、当天的天气细节等),在周晓武精神尚可、情绪平稳时,以“确认”或“闲聊”的方式,进行极其轻微的、不施加压力的触碰。
“那天你坐的车,是不是那种蓝白条纹的老式客车?”陆九思在帮他做手臂康复活动时,随口问道。
周晓武想了想,点头:“嗯……好像是。”
“听说那天雾气不小,司机开车肯定得特别小心。”
“……嗯,玻璃都看不清,用手擦。”周晓武低声道,眼神没有太多波动。这个细节已经在他脑海中稳固下来。
陆九思见好就收,不再深入。他要让这些细节在周晓武的记忆里扎根,成为可以信赖的“已知部分”,从而为触碰更核心、也更危险的记忆区域,搭建一个相对稳固的“认知锚点”。
几天下来,周晓武的生理状况进一步好转,可以短时间在室内缓慢行走。心理上,虽然依旧警惕,但那种随时可能爆发的惊惧似乎在缓慢消退。他开始更多地询问自己的伤势,关心治疗进程,甚至偶尔会对着窗外发一会儿呆,眼神不再全是茫然,多了些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应有的、对未来隐约的忧虑和期盼。
就在一切似乎朝着积极方向缓慢推进时,一个消息从外围调查组传来,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暂时平静的水面。
负责核查车站原始记录和走访当日同车乘客的同志报告:根据目前掌握的名单和走访情况,当天与周晓武同乘那趟班车的乘客中,除了少数几个短期来探亲访友、口音略有差异但能说明清楚来去缘由的外地人之外,并未发现明显的、成伙的、身份可疑的外地口音人员。更重要的是,几乎所有被问询到的乘客,包括司机和售票员,都一致否认车辆在盘山公路段有过“因为检查”而停车的情况。司机老王的说法很肯定:“那天雾大,我开得慢,但一路没停,直到出事儿的地方。”
这个结果,与周晓武回忆中的“临时停车”、“有人上下车”、“外地口音”产生了直接的、令人不安的矛盾。
是周晓武的记忆在创伤后发生了严重扭曲,将不同时间、不同场景的事件糅合在了一起?还是……那些“外地口音”的人,以及那次“停车”,本身就属于需要被“遗忘”或“掩盖”的部分,以至于连其他乘客的记忆都受到了影响或暗示?
赵干部临时指挥点里的烟雾更加浓重了。他盯着摊开在桌上的地图和零散的记录,眉头紧锁。
“有两种可能。”他声音沙哑,对刚刚被叫来了解情况的陆九思分析道,“第一,周晓武的记忆确实混乱了。创伤导致的记忆碎片错位,这在医学上说得通。他把可能在车站、或者途中其他休息点遇到的人和事,错误地安插在了事故前最后的清醒时刻。”
陆九思沉思着点头:“有这种可能。强烈的刺激可能导致记忆编码和提取的紊乱。”
“但第二种可能,”赵干部眼中寒光一闪,“更符合我们之前的怀疑——那不是意外。所谓的‘临时停车’和‘外地口音乘客’,是袭击的一部分。这些人可能根本就不是普通乘客,他们上了车,完成了某种‘动作’,然后下车。而车上其他真正的乘客,要么被短暂控制或威胁,事后被统一口径或选择性地遗忘了这段记忆;要么,他们看到的、听到的,本身就是被精心设计过的‘场景’,以至于他们认为那是正常的。”
“如果是第二种,”陆九思感到脊背发凉,“那对方的手段和能量……”
“远超一般的刑事犯罪。”赵干部接过话头,语气沉重,“这需要周密的策划、人员的调配、对行车路线和时间的精确掌握,甚至可能包括对部分乘客的事后‘处理’或‘安抚’。老王(司机)和其他乘客众口一词说没停车,本身就不正常。在那种天气和路况下,中途短暂停车(哪怕是假借检查之名)是可能的,但他们全都‘忘记’了,这更像是一种……集体性的记忆屏蔽或篡改。能做到这一点的……”
他没有说完,但陆九思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凶险意味。这潭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那现在怎么办?周晓武的记忆,还值得采信吗?”陆九思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赵干部沉默良久,狠狠吸了口烟,将烟蒂按灭在早已堆满的烟灰缸里。“信,但必须谨慎地信,交叉地信。他的记忆是受害者最直接的感知,哪怕被扭曲,核心的恐惧和某些关键元素(比如‘强光’、‘巨响’)很可能是真实的。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完全依赖他的回忆去重构事件,而是把他的回忆,当成一把钥匙,去打开那些被刻意封闭或扭曲的旁证。”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楼下被严格管控的院子:“调查方向要调整。重点从‘寻找那些外地口音乘客’,转向‘核实那天盘山公路段,有没有任何异常的车辆停留、人员活动,或者……通讯信号的中断与异常’。同时,对司机老王和那几个口音略有差异、但背景看似清白的乘客,进行更深入的、背对背的二次询问,注意他们陈述中的细微矛盾和不自然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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