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活着的蛊(2/2)
比死亡更冷。
她没有感到愤怒,也没有感到羞耻。
她只感到一种极致的、纯粹的理。
她明白,赵姬在做什么。
她在用她最后剩下的、也是唯一还能被称之为资源的东西——她的身体,来换取生存下去的机会。
她不再是被动的承受者。
她开始主动地、用最不堪的方式,去参与这场生存游戏。
她不是为了她自己。
她是为了政。
为了让这个蛊盆里,她最看重的那个蛊能活下去。
这场屈辱的交易很快就结束了。
男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临走前,扔下了一整个饼子,还有一个装着水的破陶罐。
这是她们近半个月以来,得到过的最丰盛的赏赐。
赵姬在角落里蜷缩了很久,久到政以为她已经死了。
然后,她才像一具散了架的木偶,一点一点地、艰难地将自己重新组装起来。
她爬到食物前,拿起饼子,用陶罐里的水清洗了一下自己那双沾满污泥的手,然后,开始像往常一样,用牙齿嚼碎,喂给政。
她一言不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噩梦。
但政能看到,当她低下头时,她那蓬乱的头发下,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空洞,也更加……坚硬。
那是一种彻底放弃了为人的尊严后,所剩下的、最纯粹的、野兽般的求生欲。
政张开嘴,顺从地、甚至是积极地,吞咽着那份用屈辱换来的食物。
她知道,她不能拒绝。
她吃的每一口,都是在肯定母亲这种行为的价值。
她必须让赵姬知道,她的牺牲,是有意义的,是值得的。
她们的共生关系,在这一刻,被推向了一个新的、更加扭曲也更加牢固的层面。
她们不再仅仅是同谋,她们成了同罪。
赵姬用身体的污秽,来换取政身体的存活。
而政用自己的存活,来证明这份污秽的必要性。
她们被一根无形的、肮脏的、却坚韧无比的纽带,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吃完东西,赵姬抱着政,像往常一样躺下。
这一次,她抱得格外的紧,仿佛要将政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政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不是因为寒冷,也不是因为恐惧。
那是一种在极致的屈辱之后,所爆发出的、无声的、巨大的恨意。
她在恨那个男人,恨这个国家,恨那个将她们抛弃的丈夫,恨这个不公的世道,恨所有让她沦落至此的人和事。
这份恨意,像毒药,也像养料,在她那本已枯萎的心里,重新催生出了一株黑色的、狰狞的植物。
政静静地闭着眼睛,感受着这份从母亲身体里传递过来的、灼热的恨意。
她没有感到害怕。
相反,她感到了一丝……安心。
因为她知道,恨,是比爱更强大的驱动力。
一个心中充满爱意的母亲,可能会在绝望中崩溃。
但一个心中充满恨意的母亲,为了复仇,可以忍受一切,可以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很好。
政想。
就让这恨意,成为滋养我们活下去的土壤吧。
就让这间屋子,成为我们的蛊盆。
我们会吃掉所有的肮脏,忍受所有的屈辱,吸收所有的毒素。
直到有一天,我们能从这个蛊盆里爬出去。
到那时,所有曾经施加在我们身上的痛苦,我们都将百倍、千倍地,奉还给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