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活着的蛊(1/2)

春天,并没有带来预想中的转机。

天气虽然转暖,但她们母女的处境,却陷入了一种新的、更具腐蚀性的困境。

看守她们的那个赵国士卒,变得愈发暴躁。

随着秦赵两国在前线的战事愈发激烈,关于秦军又攻陷了某座城池、斩杀了多少赵国士卒的坏消息,像风一样不断吹进邯郸城。

这种国仇家恨,很自然地投射到了她们这两个手无寸铁的秦国质子身上。

男人进来的次数变少了,投喂的食物也变得时有时无。

有时候,他们会整整一天得不到任何食物。

饥饿,这头曾经被短暂安抚下去的野兽,再次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而另一种威胁,也悄然而至。

随着天气变暖,屋子里的老鼠和虫蚁变得更加猖獗。

它们不仅偷食那本就少得可怜的食物,还开始在夜里肆无忌惮地侵扰她们。

政不止一次在半夜被惊醒,感觉到有小小的、带着冰冷爪子的东西从自己身上爬过。

赵姬会惊恐地尖叫着挥手驱赶,然后将她更紧地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

但这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这个小小的、阴暗潮湿的房间,正在变成一个真正的蛊盆。

所有生活在里面的生物——

她们母女,那些老鼠,那些虫蚁,甚至墙角的霉菌——都在为了争夺有限的生存资源而进行着最残酷的竞争。

而她们母女,无疑是这个蛊盆中最虚弱的。

政的身体再次出现了状况。

这一次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不洁与营养匮乏。

她的皮肤上开始出现红疹,发痒,继而溃烂流脓。

她开始发低烧,整日昏昏沉沉,食欲也随之减退。

赵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这种恐慌,比冬日里纯粹的绝望更加折磨人。

因为她现在有了希望,有了寄托,所以她更害怕失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投资品、唯一的精神支柱,正在一点点地腐烂、枯萎,却无能为力。

她开始用自己的口水,一遍遍地去舔舐政身上那些溃烂的伤口。

这是一种最原始、最本能的、动物般的疗伤方式。

她的眼神里,重新被那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所填满。

“你会没事的……政……你会没事的……”

她不断地、神经质地喃喃自语,像是在说给政听,又像是在催眠自己。

在又一次长达一天半的断食后,赵姬终于被逼到了极限。

那天黄昏,当看守的男人醉醺醺地推开门,带着一脸的幸灾乐祸,准备欣赏她们的惨状时,赵姬做出了一个让政都感到震惊的举动。

她将政小心翼翼地放在草堆里,然后,这个一直以来沉默得像个影子的女人,第一次,主动地、迎着那个男人走了过去。

她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没有哭喊,没有哀求。

她只是跪在那里,然后,缓缓地、一件一件地,开始解开自己那件本就破烂不堪的、肮脏的衣服。

衣服滑落,露出了她那具因为长期饥饿而瘦骨嶙峋、毫无美感可言的身体。

皮肤蜡黄,肋骨突出,像一具行走的骨架。

她的眼神依旧是空洞的,麻木的,仿佛正在出卖身体的不是她自己。

男人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那错愕变成了更加浓烈的、混杂着欲望和鄙夷的狞笑。

“呵……秦国夫人?我呸!”

他啐了一口唾沫。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他粗暴地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拖向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那里的阴影更深,更暗。

政躺在草堆里,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的视野里,只能看到母亲那光秃秃的、像山脊一样凸起的背。

她能看到那个男人肥硕的、肮脏的身体在剧烈地起伏。

她能听到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母亲那被死死压抑在喉咙深处、如同小兽濒死般的呜咽。

政的灵魂,那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在这一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冷。

比邯郸的冬雪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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