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骨肉与刀剑(2/2)

“想要求得安宁,岂不难哉?”

嬴政大袖一挥,斩断了所有的退路,也斩断了持续千年的分封制。

“废分封!”

“行郡县!”

“把这天下,分为三十六郡。”

“郡设守(行政)、尉(军事)、监(监察)。”

“所有官员,由朕亲自任免,不得世袭,流官治理!”

“朕要让这天下,再无一寸封地。”

“再无一个诸侯。”

“王绾。”

嬴政看着那个面如死灰的老丞相,语气缓和了一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你老了,有些事看不远。这件事,听李斯的。”

王绾颤抖着嘴唇,最终长叹一声,瘫软在地。

“臣……遵旨。”

※始皇帝二十六年,大秦帝国确立了:

“三公九卿制”与“郡县制”。

这不仅仅是一次行政改革。

这是一次对华夏文明“骨骼”的重塑。

从此以后,这片土地上虽然分分合合,但“大一统”的基因,彻底刻入了历史的骨髓。

但改革,是要流血的。

是要付出代价的。

当郡县制的诏书发往六国旧地时,那些原本指望着能被新王封赏的旧贵族们,彻底绝望了。

他们发现,自己不仅没有复国的希望,甚至连做个富家翁都难。

秦国的流官来了。

秦国的法律来了。

一股暗流,开始在帝国的基座下涌动。

但嬴政不在乎。

她现在正沉浸在一种名为“标准化”的狂热之中。

“李斯。”

散朝后,嬴政留下了这位刚刚大获全胜的廷尉。

现在的李斯,已经不仅仅是廷尉,他即将取代王绾,成为大秦新的丞相。

“郡县制虽然定了,但这还不够。”

嬴政拿着一块六国的铜钱——那是赵国的铲币(布币),形状像个铲子。

她又拿出一块齐国的刀币,形状像把刀。

“你看。”

她把两枚钱扔在桌上,发出叮当的响声。

“朕的郡守去齐国收税,齐人交的是刀币,可运到咸阳,朕要的是半两钱。”

“还得熔了重铸,损耗巨大。”

她又指了指奏折。

“这封是楚地来的,写的是‘鸟虫书’,弯弯绕绕像阴阳家的鬼画符。朕看了半天才认出这居然是个‘马’字。”

“这封是燕地来的,车轮的轴距比秦国的窄三寸。走在秦国的驰道上,一边轮子在道上,一边轮子在沟里。”

嬴政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强迫症的怒火。

这种混乱,对于一个追求绝对掌控的帝王来说,是无法容忍的。

“这天下是统了。”

“但它的魂还没统。”

“李斯。”

嬴政走到李斯面前,目光灼灼。

“朕要你做一把尺子。”

“一把能量度天下的尺子。”

“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文字、货币、度量衡,全给朕废了!”

“朕要这天下人:”

“车同轨!”

“书同文!”

“行同伦!”

“币同制!”

“谁敢不从……”

嬴政的手指在虚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

“那就让他知道,什么是秦法。”

李斯跪地,额头贴着冰冷的地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作为一个法家信徒,这是最高级的梦想——用一种标准,去格式化整个世界。

“臣,领旨!”

“臣定当为陛下,铸造这把万世之尺!”

一场浩浩荡荡的“标准化运动”,在大秦帝国的每一个角落开始了。

六国的史书被烧毁,只留下秦纪。

六国的货币被废除,只流通外圆内方的秦半两。

六国的文字被简化,李斯亲自操刀,创造了优美而规范的“小篆”。

这是一场文化的屠杀,也是一场文明的新生。

它残酷,霸道,不近人情。

但正是这种残酷,将原本松散的华夏文明,强行捏成了一个坚硬的整体。

然而。

就在嬴政以为自己已经掌控了一切的时候。

在咸阳宫的深处,在那个她最隐秘的私库里。

一个微小的、却足以致命的裂痕,正在悄然产生。

那是关于——继承人的问题。

扶苏已经长大了。

这位被嬴政寄予厚望的长公子(在本书设定中为非亲生或过继,但视如己出),此刻正站在那堆被烧毁的儒家经典旁,眼中满是泪水与不解。

他手里拿着一本《诗经》,看着那些在火中卷曲的竹简。

他的身后,站着一位大儒,淳于越。

“公子。”

淳于越痛心疾首地说道。

“陛下废分封,焚诗书,这是在断天下的根啊!严刑峻法可以治一时,却不能治万世。唯有仁义,才是长久之道。”

扶苏紧紧握着那卷竹简。

他敬爱他的“母亲”(父皇),但他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那个曾经教导他要“明辨是非”的人,如今为何变成了这般独断专行的模样?

“我要去见父皇。”

扶苏擦干眼泪,眼神坚定。

“我要劝谏。”

他不知道。

他的这一次劝谏,将是他与嬴政之间,那条名为“理念”的鸿沟,彻底崩裂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