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相遇（1/2）

车轮碾过碎石路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清晰。驶入这条分支老路后，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连鸟鸣虫嘶都稀疏下去。

伊莱文全神贯注地驾驶着瓦兹-469，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曲折的路况和两侧幽深的林影。

副驾驶上的巴克不再打盹，它前肢立起，鼻子频繁翕动，银灰色的毛发微微耸立，喉咙里持续着那种预警般的、低沉的咕噜声。

箱子的系统环境监测模块在伊莱文的视野边缘投射出一系列细微跳动的数据，知道他们的每一个箱子都相当于一个笔记本电脑。

能量背景读数，尤其是那种非自然的、带有某种秩序性的扰动，确实在缓慢增强，如同深海中被远处声呐惊动的鱼群，躁动不安，却又难以捉摸其确切源头。

对讲机里，阿黛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困惑和警惕：“伊莱文，这地方的‘热像’越来越怪了。不是地热喷口那种集中的热源，倒像是……整片山岩和土壤都在从内部微微发光，热量分布极其均匀且反常。我的等离子弧有点……被撩拨的感觉，像是指尖碰到了静电球。”

作为核聚变能力的掌控者，她对能量，尤其是热能的感知远超常人，这种弥漫性的、低强度的异常加热现象，让她本能地感到不适与警觉。

“收到。保持低速，注意观察。” 伊莱文简短回应，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各种可能性。是某种未知的地质活动？还是与风蚀谷记载的微弱帷幕辐射有关？

就在他凝神思考的瞬间，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被引擎噪音和轮胎摩擦声掩盖的“嘀”声，从他身后座位下方传来。声音很轻，频率特殊，并非车辆本身发出的任何警示音。

几乎同时，对讲机里传来阿黛拉略带诧异的呼叫：“等等！伊莱文！我摩托车后座绑着的黑箱子……好像刚才响了一下？非常短促的一声，像是……电子提示音？”

伊莱文心中一动。他立刻减缓车速，目光投向副驾驶座位旁那个硕大的、同样是哑光黑色的长条箱子。

这个箱子一半容纳着分解状态的“断钢者”和连接铁链，另一半则稳妥地固定着“奇点”手枪及备用弹匣。

为了掩人耳目，箱体外壳经过处理，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笨重的大提琴盒或者某种专业测绘仪器箱。

他分出一丝心神，通过终端连接了箱子内置的、由学院后勤部加装的隐蔽信标系统。

屏幕上跳出一个极简的界面，代表他自己箱子的绿色光点稳定闪烁，而在其不远处，另外两个微弱的绿色光点正在雷达界面的边缘区域隐隐浮现，其中一个正在快速移动，显然是阿黛拉的，而另一个……几乎静止，与他们目前的直线距离不足三公里！

“是学院装备的紧急示踪信标，低功耗待机模式下的被动响应。” 伊莱文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冷静，“附近有第三个同频信标源。不是任务指令……是装备间的近距离相互感应。”

这意味着什么？在这片人迹罕至的高加索山脉腹地，除了他和阿黛拉，还有第三个人携带着学院配发的、同队的制式装备黑箱！而且距离如此之近！

阿黛拉显然也通过她那边的简易接口确认了这一点，她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惊愕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第三个信号？！是谁？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学院派了别的队伍？不对啊，没收到通知！”

“信号源静止，方位东北，直线距离约2.8公里。” 伊莱文迅速报出数据，他的大脑已经排除了学院派遣其他任务小队的可能性，手续和通知不会如此突兀。

一个名字，一个同样属于基石小队、但行踪向来飘忽不定的身影，浮现在他脑海。那个同样使用冷兵器，能力与风息息相关，气质冷冽如西伯利亚冻土的少年。

“西里尔……” 伊莱文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西里尔？！” 阿黛拉在对讲机那头几乎叫了起来，“那个闷葫芦？他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应该……”

疑问如同潮水般涌来，但此刻更重要的是确认。无论是敌是友，虽然同频信标几乎排除了敌对可能，但都必须弄清楚情况，那群删除狗可不消停。

“阿黛拉，向信号源方向缓慢靠近，注意隐蔽和观察。我随后跟上。” 伊莱文下达指令，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保持通讯畅通，如有异常，立刻后撤。”

“明白！” 阿黛拉的声音透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好奇。h2r的引擎声变得更加低沉，她操控着摩托车，离开主路，沿着一条更窄的、几乎被杂草覆盖的小径，向着雷达指示的方向小心翼翼地驶去。

伊莱文驾驶瓦兹-469跟在后面，沉重的车身在狭窄小径上显得有些笨拙，但他凭借精准的控制力，稳稳地循着阿黛拉留下的车辙。

巴克似乎也感应到了目标接近，变得更加焦躁，却又强忍着没有吠叫，只是用鼻子不断顶着车窗。

林越来越密，光线愈发昏暗。空气中的那种异常能量扰动似乎也更加清晰了，连伊莱文不依赖仪器都能隐隐感到一种皮肤上的微麻感。

阿黛拉之前描述的“均匀发热”现象在这里似乎更为明显，周围的树干和岩石摸上去都带着一种不正常的、低于体温但却持续存在的暖意。

前行了约一公里多，阿黛拉的声音再次传来，压得很低：“伊莱文，有发现！前面树林后面好像有块空地，能看到一点屋顶的轮廓……像是猎人小屋或者废弃的护林站。信号源就在那里，非常稳定。”

“收到。停车，步行接近。” 伊莱文将瓦兹-469停在一丛茂密的灌木后，熄火。车厢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巴克粗重的呼吸声和林间风过树梢的沙沙响。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自身的装备。护臂佩戴在手臂上沉甸甸的，带来一种坚实的安全感。将手枪拿出，放在腰侧枪套里，触手可及。

他看了一眼那个巨大的黑箱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暂时不动——如果真是西里尔，携带主武器接近显得过于警惕。

他拍了拍巴克的脑袋，示意它留在车上保持安静，然后轻轻打开车门，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向着阿黛拉指示的方向潜行而去。

阿黛拉也已经将h2r隐蔽好，正蹲在一棵巨大的云杉后面，手中握着她那造型紧凑的复合弩“焚城”，弩箭并未上弦，但她的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前方林隙间露出的那片空地。

伊莱文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阿黛拉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空地不大，中央果然矗立着一间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屋。木屋结构简单，用料粗犷，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枯叶，烟囱里没有炊烟，整体透着一股被遗弃的苍凉感。

然而，木屋的门窗却完好无损，门口的空地也相对整洁，没有过多的落叶堆积，显然近期有人活动过的痕迹。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木屋一侧的屋檐下，静静地靠着一个修长的、同样是哑光黑色的箱子。

箱子的款式与伊莱文和阿黛拉的类似，但更显纤细，长度接近一人高，看起来确实像是一个装着某种管弦乐器的大号琴盒。无需雷达确认，伊莱文和阿黛拉都能感觉到，那第三个信标信号，正来自于那个箱子。

“是西里尔的‘无影’……” 阿黛拉用气声说道，语气肯定。戚家刀“无影”以及配套的飞刀“叶刃”，正是西里尔的标志性装备。

就在这时，木屋那扇看起来颇为厚重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

门扉开启的幅度不大，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后的阴影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墨色的眼眸，颜色与伊莱文的温和相反，添几分拒人千里的寒意与空洞，仿佛万年不化的冰川深处凝结的光。随后，身影完全走出，站在了屋檐下的阴影中。

正是西里尔。

他穿着那身不起眼的灰色户外速干衣，身形挺拔如孤松，墨黑色的短发一丝不苟，衬得那张俊美却缺乏表情的脸庞更加苍白。

他的站姿自然而放松，没有任何敌意或戒备的动作，仿佛只是出来看看天气。然而，伊莱文和阿黛拉都能感觉到，在他推门而出的瞬间，周围流动的空气似乎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仿佛风也在他身边驻足。

西里尔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伊莱文和阿黛拉藏身的树林方向，并没有刻意搜寻，却仿佛早已知道他们的存在。

他的视线在伊莱文手臂上的护臂和阿黛拉手中的复合弩上短暂停留，最后落回两人的脸上，脸上带着一丝懵逼。

懵逼消失之后，没有惊讶，没有疑问，甚至没有久别重逢应有的波澜。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用他那特有的、清冷而平淡，如同碎冰撞击溪石的嗓音开口：

“来了。”

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早已等待多时。

伊莱文和阿黛拉从树后走了出来。阿黛拉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快步上前，几乎是小跑到木屋前，上下打量着西里尔，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和困惑：“西里尔！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你好像知道我们要来？”

西里尔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越过阿黛拉，看向缓步走来的伊莱文。两个同样拥有冰蓝色眼眸的少年对视着，空气中似乎有无形的信息在交换。

伊莱文从西里尔那双看似空洞的眼睛里，读到了一种极深的疲惫，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找到锚点般的细微放松。

“信标。” 西里尔言简意赅地解释，目光示意了一下靠在墙边的黑箱，“你们的车辆进入感应范围，箱子有提示。想的都是里奥特制的，他没跟你说吗？”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学院的高阶装备黑箱确实有这种短距离相互识别的功能，用于友军识别和必要时快速定位，只是他们之前从未在非任务状态下触发过。

伊莱文走到近前，看着西里尔，语气沉稳：“西里尔，好久不见。你在这里是……任务？”

西里尔轻轻摇了摇头，视线微微偏转，望向木屋后那巍峨连绵、青灰色的山影，眼神再次变得有些缥缈：“不是任务。”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思考是否要表达更多，“只是……路过。”

这个回答显然无法满足阿黛拉的好奇心。她瞪大了眼睛：“路过？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里路过？西里尔，你知不知道这里离那个什么‘风蚀谷’很近了？伊莱文还说要来考察呢！”

听到“风蚀谷”三个字，西里尔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他没有接话，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伊莱文和阿黛拉，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进来坐。” 他说道，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疏离，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算是邀请的意思。

木屋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整洁和舒适得多。空间不大，陈设极其简单：一张铺着兽皮的简陋木床，一个用石块垒砌的壁炉，里面有余烬的微光，一张粗糙的木桌和两把椅子。

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压缩食品的包装和瓶装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木燃烧后的清香和一种属于西里尔自身的、冷冽的气息。

最显眼的是，在木桌的一角，安静地横放着那把戚家刀“无影”的刀鞘，刀身显然在鞘内。旁边还有一个打开的小型皮质收纳包，里面整齐地插着十余把造型精巧、薄如柳叶的飞刀——“叶刃”。

西里尔走到壁炉边，用一根木柴拨弄了一下余烬，添了几块细柴，一小簇火焰很快重新燃起，给清冷的木屋带来些许暖意。他拿起一个黑色的金属水壶，挂在壁炉上的钩子上，看样子是准备烧水。

阿黛拉毫不客气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将复合弩靠在桌边，眼睛依旧好奇地打量着西里尔和这个临时的居所。伊莱文则站在门口附近，目光扫过屋内的陈设，最后落在西里尔看似专注烧水的背影上。

他能感觉到，西里尔那冷硬的外壳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松动。这种不期而遇，对于独行已久的西里尔而言，或许并非全然是打扰。

“所以，你们是旅行？” 西里尔背对着他们，突然开口问道，声音在火苗的噼啪声中显得有些模糊。

“是啊！” 阿黛拉立刻接话，像是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述起来伊万诺夫庄园的生活、父母的“唠叨”、筹划旅行的兴奋、驾驶h2r的快感以及一路上的见闻。她的话语如同连珠炮，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与这间寂静的木屋和沉默的西里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伊莱文偶尔补充几句，主要是关于路线规划和一些观察细节。他注意到，在阿黛拉提到“风蚀谷”和伊莱文监测到能量异常时，西里尔拨弄火堆的动作有极其细微的停顿。

水烧开了，发出呜呜的声响。西里尔取下水壶，拿出三个干净的金属杯子，默默沏了三杯简单的草药茶，递给伊莱文和阿黛拉。茶水的味道很淡，带着一丝清苦，却意外地符合这片山野的气息。

“谢谢。” 伊莱文接过杯子，温热透过杯壁传来。他看着西里尔，直接切入了核心问题，“西里尔，你在这里停留，是否与这片区域的能量异常有关？或者说……与‘风蚀谷’有关？”

西里尔端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他抬起眼，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再次对上伊莱文的视线。这一次，伊莱文清晰地看到，在那片冰川之下，有某种复杂的情愫一闪而逝——是迷茫，是追溯，甚至是一丝近乎本能的忌惮。

木屋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壁炉中火焰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窗外不知何时又悄然刮起的、穿过林梢的风声。

西里尔站在跳跃的火光旁，身影被拉长映在粗糙的木墙上，仿佛一个徘徊在记忆迷宫入口的孤独旅人，而伊莱文的问题，正是指向迷宫深处的那把钥匙。

沉默在木屋中蔓延，如同无形的雾气。阿黛拉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她收起了大大咧咧的姿态，捧着温热的金属杯，目光在西里尔和伊莱文之间来回逡巡，等待着答案。

西里尔并没有沉默太久。他垂下眼睑，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那热气在接近他面前时，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扰动，微微扭曲、散开。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

“能量……是的。这里的风，不一样。”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词汇来描述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它们……很‘老’。带着一种……我熟悉，但又想不起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