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相遇（2/2）

他用了一个非常主观的、近乎通感的比喻。“流动的方式，有时会违背正常的气压梯度。尤其是在夜晚，峡谷深处……会有不该存在的涡流和静风区。”

他抬起眼，看向伊莱文：“你的仪器，捕捉到的应该是这些风‘穿过’某些东西时，留下的涟漪。”

“穿过某些东西？” 伊莱文敏锐地抓住了关键，“你是说，存在我们看不见的‘障碍物’？或者……空间结构本身有异常？” 这与他的猜想不谋而合。

西里尔微微颔首，又摇了摇头，表示不确定。“只是感觉。风告诉我它们的‘触感’。有些地方，风像是撞上了看不见的墙壁，被迫绕行；有些地方，又像是漏进了看不见的孔洞，消失无踪。” 他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这种感觉……很久以前，好像也有过。”

很久以前？伊莱文和阿黛拉心中同时一动。他们都知道西里尔那模糊不清、仿佛被迷雾笼罩的童年，只知道他与高加索山脉有着某种深刻的、不为人知的联系。

“所以你在这里，是在……寻找？” 阿黛拉忍不住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什么。

西里尔沉默了片刻，最终，用一个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回答：“……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那只是一种源于血脉、源于细胞记忆深处的牵引，一种无意识的徘徊。

回到这片山脉，就像迷失的船只靠近了模糊的灯塔，但灯塔的光究竟意味着港湾还是礁石，他一无所知。

伊莱文和阿黛拉的出现，以及伊莱文对能量异常的专业关注，像是一束意外的探照灯，照亮了他混沌追寻路径的一角。

伊莱文理解了西里尔状态。这并非任务，而是一种个人的、近乎本能的溯源。他思考了一下，开口道：“我们原本的计划，也包括探察风蚀谷外围。既然目标区域可能存在关联，而且遇到了你……”

他看向西里尔，语气郑重，“西里尔，是否需要协助？多一双眼睛，多一种能力视角，或许能发现更多线索。”

阿黛拉立刻点头如捣蒜：“对啊对啊！西里尔，一起吧！人多力量大！而且你这地方虽然……呃，挺僻静，但总比不上我们的移动堡垒舒服吧？” 她指了指门外瓦兹-469的方向，“车上还有阿姨做的超多好吃的！”

西里尔看着眼前这两位同伴。阿黛拉的热情如同燃烧的火焰，直接而温暖；伊莱文的冷静如同深潭，沉稳而可靠。

他们都是“基石”的一员，是值得将后背托付的战友。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门外，仿佛能穿透木墙，感受到那片沉默山峦的召唤。独自追寻了太久，或许……换一种方式也不错？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桌边，拿起那把戚家刀“无影”的刀鞘。

他的手指拂过冰凉光滑的鲨鱼皮鞘身，动作轻柔而熟悉，仿佛在触摸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然后，他将其与那套“叶刃”飞刀一起，利落地收拾进那个修长的黑箱中。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面向伊莱文和阿黛拉，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眼神中的空洞似乎被冲淡了一丝。

“好。” 他简单地吐出一个字。

没有多余的感谢，没有矫情的感慨。但就是这个简单的“好”字，让阿黛拉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也让伊莱文微微颔首，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基石小队的三名成员，在这片弥漫着异常能量和未解之谜的高加索深山之中，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完成了重聚。

接下来的路途，将不再是孤独的追寻或单纯的冒险，而是一场携带着尖端装备、凝聚着三种强大超能力的、针对古老秘密的联合探察。

窗外的风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孤寂，它拂过树梢，掠过岩壁，仿佛在低声诉说着，等待着，为这支意外汇合的小队，指引向那片被称为“风蚀谷”的迷宫深处。

而他们也踏入了征程，不过由于西里尔的加入，像是一道冷冽的溪流汇入了奔腾的江河，给原本充满阿黛拉式炽热与伊莱文式严谨的旅程，注入了一种截然不同的韵律。

他没有多带任何多余的行李，只是背起了那个装有“无影”和“叶刃”的修长黑箱，动作利落得仿佛只是出门散步。

他看了一眼阿黛拉那辆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川崎h2r，又看了看伊莱文那辆如同钢铁骡子般的瓦兹-469，没有任何评价，只是默默走向越野车的后座车门。

巴克从副驾驶窗户探出脑袋，好奇地嗅了嗅这个气息冷冽的人类，喉咙里发出友善的呜咽声。西里尔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巴克的鼻尖，那冰冷的动作里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温和。

“好了！探险小队正式集结完毕！”阿黛拉跨上h2r，兴奋地一挥拳头，“目标，风蚀谷外围！出发！”

车队再次启程，但编队方式发生了变化。阿黛拉依旧作为前哨，但不再肆意狂飙，而是保持着与后方瓦兹-469更近的视觉距离。

伊莱文驾驶着越野车，沉稳地跟在后面。而西里尔则安静地坐在后座，他的黑箱放在身旁，墨色的眼眸望着窗外飞逝的、逐渐变得更为荒凉和奇崛的景色，仿佛在与他所感知的“风”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伊莱文通过后视镜观察着西里尔。他注意到，西里尔并非完全放空，他的手指偶尔会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微移动，仿佛在模拟气流的轨迹，或者是在回应某种只有他能听见的风声。

越往深处走，他周身那种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静止感”就越发明显，仿佛他本人就是这片山峦的一部分。

“能量读数在持续缓慢上升，”伊莱文打破了车内的沉默，他的声音在引擎噪音中依然清晰，“扰动频率增加了约15%，但仍然没有明确的指向性。西里尔，你感觉到的‘风之异常’，有变化吗？”

西里尔的目光没有从窗外收回，只是微微偏了偏头，像是在侧耳倾听：“嗯。风更‘急躁’了。前面的峡谷，像是一个……正在缓慢呼吸的巨兽。气流在入口处被吸入，在深处盘旋，然后从我们看不见的缝隙中吐出，带着更浓的‘味道’。”

他的描述抽象而感性，却与伊莱文仪器上冰冷的数字形成了奇妙的互补。阿黛拉的声音也从对讲机里传来，印证了这一点：“我这边的热感反馈也更明显了！岩石表面的温度不均匀性在加大，有些地方像是刚被文火烤过！这鬼地方到底藏着什么？”

三人交换着信息，各自的能力视角如同不同波段的雷达，共同扫描着这片愈发诡异的区域。一种默契在无声中建立，那是属于“基石”小队成员之间，历经磨合与战斗后形成的信任与协作本能。

根据地图和西里尔模糊的指引，他们离开了那条勉强能行车的废弃老路，转而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向山脉深处挺进。

河床布满了被水流冲刷得圆滑的巨石，瓦兹-469坚实的悬挂系统和强大的低扭此刻发挥了作用，虽然颠簸不堪，但依旧顽强地向前爬行。

阿黛拉的h2r在这种路面上举步维艰，她不得不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选择路径，偶尔还需要伊莱文下车帮她指引方向或者推开挡路的石块。

地势开始明显下降。他们仿佛正在驶入一个巨大的、嵌入群山之间的盆地。周围的岩壁变得更加陡峭，色彩也愈发斑斓，呈现出一种被某种强大力量长期侵蚀后留下的、如同抽象画般的纹理。

空气变得更加沉闷，风似乎在这里减弱了，但那种无形的压力感却越来越强。

“我们正在进入一个海拔相对较低的区域，”伊莱文看着gps海拔数据和高程图，眉头微蹙，“按照地理资料，这里应该是一个古河道冲击形成的谷地，但……感觉不对。”

何止是不对。随着深入，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开始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首先是声音。原本山林间应有的风声、隐约的鸟兽鸣叫，在这里彻底消失了。绝对的寂静，如同沉重的绒布，包裹着整个山谷。只有他们车辆引擎的轰鸣和轮胎碾过砾石的声音，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甚至带着一种亵渎般的冒犯。

“太安静了……”阿黛拉通过对讲机说道，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连只虫子叫都听不到。”

西里尔不知何时已经摇下了车窗，他将手伸出窗外，五指微微张开，感受着空气的流动。他的眉头罕见地皱了起来：“风……死了。”

他用了这样一个沉重的词，“不是没有风，是风在这里……失去了‘方向’和‘意志’。它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然后……消散了。”

伊莱文的仪器也开始出现更明显的异常。能量读数不再是缓慢上升，而是开始剧烈地、无规律地跳动，仿佛信号的源头极不稳定，或者受到了强烈的干扰。

环境监测模块甚至发出了几次低级别的警报，提示检测到无法识别的低频波动和微弱的空间扭曲参数异常。

“不仅仅是能量扰动，”伊莱文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物理参数也出现了偏差。重力仪显示局部重力有极其微弱的、周期性的波动，虽然幅度很小，但绝对不正常。空气成分分析……氧含量和二氧化碳比例在细微但快速地变化，没有规律。”

他们停下车，决定步行一段距离，以获取更直接的感知。阿黛拉熄灭了h2r的引擎，伊莱文也将瓦兹-469停在几块巨石的阴影下。

巴克跳出车外，它没有像往常一样兴奋地四处探索，而是紧紧贴在伊莱文腿边，耳朵紧紧贴在脑袋上，发出不安的低吼，银灰色的瞳孔缩成了两条细缝。

三人呈警戒队形散开。阿黛拉手持“焚城”弩，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色彩斑斓、形态诡异的岩壁。

伊莱文激活了武器箱上系统的全方位扫描模式，同时“断钢者”上的能量指示灯微微亮起，处于低功耗待命状态。

西里尔则如同融入环境的幽灵，他甚至没有拔出“无影”，只是静静站立，闭上眼睛，全力扩展着他的风之感知。

眼前的景象也越发怪异。岩石的形态超出了正常风蚀或水蚀的范畴，有些地方像是被巨大的、无形的勺子挖掉了一块，留下光滑如镜的曲面；有些岩柱扭曲盘旋，如同被高温熔融后又瞬间冷却；地面上散布着一些晶莹的、仿佛是石英或某种玻璃质的碎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看那里。” 西里尔突然睁开眼，指向山谷中心方向的一片区域。

那里笼罩着一片淡淡的、仿佛水汽又像是热浪蒸腾造成的视觉扭曲。透过那片扭曲，可以看到后面的岩壁和景物都在微微晃动，如同隔着一层流动的、看不见的薄膜。

“空间……不稳定？” 伊莱文眯起眼睛，他的引力操控能力让他对空间结构的变化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他能感觉到，那片区域的空间曲率异常平滑，却又蕴含着某种极其不稳定的“张力”，仿佛一个被拉伸到极限的肥皂泡，随时可能破裂。

阿黛拉举起复合弩，通过上面的高倍瞄准镜观察那片扭曲区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愕：“瞄准镜里的图像在闪烁！热成像完全失效了，那片区域在热谱上是一片空白，就像……它不存在一样！”

就在这时，巴克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尖锐、充满恐惧的吠叫，猛地向后窜去，扯动着伊莱文的裤腿，想要把他拉离这个方向。

几乎在同一瞬间，西里尔脸色微变，低喝道：“退！”

不需要更多解释，伊莱文和阿黛拉毫不犹豫地跟随西里尔向后疾退数步。

就在他们刚才站立位置前方不远处的空中，毫无征兆地，一片大约直径一米的圆形区域内的景象猛地“闪烁”了一下！就像是老式电视信号不良时的雪花噪点，那片区域的岩石、空气、光线瞬间变得支离破碎，模糊不清，持续了大约半秒钟，然后又恢复了原状。

但恢复原状后，那里原本空无一物的空气中，竟然漂浮着几缕极细的、如同黑色丝线般的东西，它们扭曲着，发出微弱的、仿佛瓷器碎裂般的“滋滋”声，随后便如同被橡皮擦掉一样，悄然消失不见，是伊莱文动的手。

空气中留下了一股淡淡的、如同臭氧和金属混合的怪异气味。

三人站在原地，呼吸都有些急促。刚才那一幕超出了他们的常识理解范围。那不是能量攻击，也不是物理冲击，那更像是……空间本身的一次短暂的“故障”？

“是……空间裂隙？” 阿黛拉心有余悸地看着那片恢复平静的空气，握着弩弓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不止。” 伊莱文的脸色异常严肃，他调出刚才“星火”系统捕捉到的数据，“伴随着空间坐标的短暂丢失和重组，还有极高的能量释放峰值，但性质无法分析。以及……微弱的、但与之前监测到的背景扰动同源的能量残留。”

他看向那片依旧笼罩在视觉扭曲中的山谷中心，“那里……可能是一个源头，或者一个……伤口，如果有大型帷幕的话，周围会有小型帷幕诞生，这也是上回在北极我才知道的。”

西里尔沉默着，他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那片扭曲区域，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微的冷汗。刚才那一瞬间，他感受到的不是风，而是一种绝对的“虚无”和“撕裂感”，仿佛世界的织物在那里被强行扯开了一道口子。

这种感觉，与他童年记忆碎片中那种置身巨大能量流动管道的孤立感，隐隐重合，但更加具体，更加……危险。

“这片低海拔谷地，是一个异常区域的核心。” 伊莱文做出了判断，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物理法则在这里变得脆弱而不稳定。能量活动极其活跃且无序。我们可能……发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自然——或者非自然——现象。”

探险的性质在这一刻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他们不再是好奇的观光客或普通的超能力者，而是站在了一个未知而危险的、可能涉及世界底层规则的异常区域边缘。

基石小队的职责，不仅仅是探索，更包括评估，以及在必要时消除威胁。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与决意。他们缓缓后退，回到相对安全的车辆旁边。

需要重新评估，制定更周密的计划。这片寂静的、失序的谷地，隐藏的秘密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深邃，也更加危险。而命运的指针，已经不容置疑地指向了那片扭曲景象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