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罪孽(2/2)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躺了多久,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绝望在蔓延。

帐外隐约传来脚步声,比之前更清晰,也更沉稳。还有压低嗓音的交谈,是北狄语,语调不再急促,带着一种沉缓的威严。那声音的靠近,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这层绝望的麻木外壳,带来一种令人战栗的清醒。

我该恨吗?那个人的出现,打碎了我原本“沈微年”的人生?还是该恨这充满戏剧性甚至讽刺意味的身世,让我成了无根的浮萍,在沈家与北狄之间,在爱与恨、恩与仇之间,找不到任何归属,不知该飘向何方?

过往的人生仿佛一场精心编织又猝然醒来的大梦,如今梦醒,身处异族营帐,前途未卜,背负着可能永远无法洗清的“原罪”。

帐帘被轻轻掀开一道缝隙,凛冽的寒气与外面雪地反射的微光透了进来,瞬间吹得帐内昏黄的灯火一阵剧烈地摇曳、晃动,将那些盘旋的图腾影子拉扯得更加狰狞,看着随时会扑下来。

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躺着,望着那陌生的、绘满异族图腾的帐顶。悲伤如同外面厚重的积雪,层层覆盖下来,几乎要将我彻底掩埋。

帐帘被完全掀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挡住了那线微光。他穿着一身深褐色的北狄常服,边缘镶着厚重的皮毛,更显得身形魁梧,带着属于王族的威仪,但眉宇间却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沉郁与疲惫。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袅袅的、散发着药草和奶香的东西。

他走到我躺着的矮榻旁,将药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然后,沉默地坐了下来,带来一种无形的压力。

帐内重新安静下来,只有那碗药汤的热气在缓缓上升,盘旋,最终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用的是汉话,甚至带着一丝中原士族才有的文雅腔调,与他北狄王爷的外表形成奇异的反差。

“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他的目光没有强迫性地看向我,而是落在了帐壁晃动的影子上,似乎是对着虚空陈述,“我叫拓跋朔。北狄的九王爷,也是……”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更沉了几分,“……你的生身父亲。”

“不管你接不接受,愿不愿意承认,这都是无法改变、也不容争辩的事实。” 他的语气平静,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笃定,“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震惊,抗拒,怨恨,迷茫……甚至觉得荒谬。所以,你现在可以不称我为父亲,我不强迫你。你可以叫我王爷,或者什么都不叫。”

他停了一下,似乎给了我消化这些话的时间,然后才继续,声音放缓了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在想你的祖父,他的牺牲与荣耀。在想你的祖母,沈家上下,谢家满门,北疆无数将士的血仇与坚守……在想你身上这一半北狄血脉带来的罪孽,和那无法面对的过去。”

他竟……如此清晰地猜中了我内心的大部分恐惧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