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黄沙诏狱(2/2)

沈砚心中一凛,迅速移开视线,不敢再多看。他不知道那是谁,但本能告诉他,被这样的人注意到,福祸难料。

第一天的“下马威”终于结束,伴随着几声粗鲁的呵斥和鞭响,新丁们被驱赶着,走向那座闻名遐迩、足以让小儿止啼的北镇抚司诏狱。沉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天光与喧嚣,只剩下通道两侧壁灯摇曳的火苗,将众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冰冷潮湿的石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霉味,以及伤口腐烂的恶臭。隐约间,能从深处听到锁链拖地的哗啦声,以及若有若无的、压抑到极致的呻吟哀嚎,仿佛来自九幽地狱。

带领他们的校尉脸上露出残忍而满足的笑容,似乎很享受新丁们脸上无法掩饰的恐惧。他粗声粗气地吼道:“都给老子听好了!这里,就是诏狱!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从今天起,你们就是这里的杂役,清洗刑具、打扫牢房、给犯人们‘送饭’!谁要是敢偷奸耍滑,或者乱看乱问……”他猛地抽出身侧的佩刀,寒光一闪,刀刃劈在旁边的石壁上,溅起一溜火星,“这就是下场!”

新丁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沈砚低着头,跟在队伍末尾,目光扫过沿途所见的一切:斑驳墙壁上深褐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地上散落的、带着倒刺的皮鞭;还有堆在墙角木桶里,那些形态各异、沾染着暗红污渍的刑具——带血的夹棍、发黑的烙铁、形状古怪的钩子……每一件都散发着死亡和痛苦的气息。

他被分配到了一间狭窄、潮湿的杂役房。房间里弥漫着更浓重的霉味和铁锈味,墙角堆着的卷宗甚至已经长出了绿色的霉斑。同屋的是几个面容憔悴、眼神麻木的老杂役,对于新来的沈砚,他们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躺在冰冷的、散发着霉味的硬板铺上,沈砚久久无法入睡。窗外是北京城遥远的、模糊的梆子声,更衬托出诏狱内部的死寂与压抑。

“锦衣卫……诏狱……”他在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字。前世他对这个明朝特有的特务机构有所了解,知道其权势熏天,也知其内部倾轧残酷无比。自己如今深陷此地,可谓步步杀机。

“活下去,往上爬。”一个清晰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形成,“杂役房就是等死的地方,必须找机会摆脱这个身份,哪怕只是成为一个有正式编制的、最低级的校尉,也能拥有一定的行动自由和获取信息的渠道。”

他想起了校场上那个踹他的校尉,对方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记认;想起了阴影里那个摩挲刀柄的黑衣人;还想起了入狱时,某个老杂役低声嘟囔的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最近的粮价,可是涨得邪乎啊……”

这些零碎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暂时还串联不起来,但他知道,在这暗无天日的诏狱之中,任何一点信息,都可能在未来成为关键的筹码。

夜深了,诏狱深处的哀嚎声似乎也渐渐低沉下去,只剩下无边的黑暗与寒冷,包裹着每一个沉睡或清醒的灵魂。沈砚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积蓄力量。他知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等待他的,将是更加严酷的考验。而他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