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开府建牙(2/2)
“但说无妨。”常胜道。
“公爷,昨日统计,又有十七名北征伤退的老兵抵京。按旧例,伤残者发放抚恤银后,多是遣返原籍。但……但不少弟兄原籍已无亲无故,或家乡贫瘠,回去亦是生计艰难。他们……想留在京畿,哪怕在公爷府上或军中谋个杂役差事,也好过回去等死。”校尉的声音带着恳切。
常胜闻言,眉头紧锁。这个问题她早已察觉。冰冷的银钱,无法抚平身体的创伤和内心的失落。这些老兵,为国立功,却晚景凄凉。
“此事我已知晓。”常胜沉吟道,“抚恤银照发。此外,你即刻着手清查京西皇庄边缘、靠近我们选定学堂地址的那片官有荒地,看看能否划出一块,由府里出资,建造屋舍,安置这些无家可归的老兵。有家眷者可分得一小块田地自耕,无家眷者,可在未来的军事学堂担任守卫、杂役,或按其特长,编入府中匠作营。总之,要让他们有所依,有所为。”
校尉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激动之色:“末将代弟兄们,谢公爷大恩!”他重重抱拳,领命而去。
一直旁听的徐辉祖,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常国公,此举怕是不妥。”
常胜看向他:“有何不妥?”
“安置伤残兵卒,朝廷自有法度。你以私财、私地(即便是官地,由你申请使用,亦与私地无异)安置,形同蓄养私兵,极易引人非议!此其一。”徐辉祖神色严肃,“其二,将这些老兵聚于一处,安排在军事学堂附近,若被有心人构陷,说你结纳旧部,图谋不轨,你当如何自辩?其三,此例一开,后续北疆归来之伤残兵卒皆来投效,你镇国公府财力可能支撑?又置兵部、五军都督府于何地?这并非边关,而是京城!一举一动,皆关联朝局!”
他的担忧,站在他的立场,合情合理。他是传统勋贵子弟,深知朝堂斗争的险恶,凡事讲究规矩、平衡,避免授人以柄。
但常胜的思维,更多源于战场上的生死与共和对底层士卒的切身体恤。“法度?现行的法度若能让他们安度余生,他们何须来求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徐公爷,他们是为大明流的血,不是为我常胜!如今他们残了,无用了吗?让他们在京城有个落脚之处,自食其力,如何就成了蓄养私兵?至于非议……”
她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向徐辉祖,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持:“我常胜行事,但求问心无愧,利国利民。若因惧怕非议,便对昔日袍泽的苦难视而不见,这镇国公,我不当也罢!”
“你……”徐辉祖被她这番话噎住,心中又是气恼,又是无奈。他气她的固执己见,不顾大局;却又无法否认她话语中那份炽热的责任感与道义。他发现自己与她之间,似乎总隔着一层东西——他看的是朝堂的棋盘和规则,而她看的,是棋盘之下,那些活生生的人。
“常国公,我并非不体恤士卒。”徐辉祖试图缓和语气,“只是希望你行事能更周详些。此事或可联名上奏,请朝廷完善抚恤之制,而非你一人独力承担风险。”
“上奏?等朝廷议出章程,这些弟兄怕是早已冻饿街头!”常胜语气决绝,“此事我意已决。若因此获罪,我一力承担,绝不牵连徐公爷与魏国公府。”
这话彻底将徐辉祖堵了回去。他看着常胜那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冷硬姿态,一股无名火起,也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他拂袖转身。
“既然如此,徐某告辞。望常国公……好自为之。”
他大步离开白虎节堂,背影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常胜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沉默。她知道徐辉祖的担忧不无道理,但她更无法对那些哀恳的目光视而不见。这条路上,注定孤独。
她转身,目光重新落回京西的舆图上,眼神愈发坚定。
“继续。”
属官们重新聚拢,商讨继续,但节堂内的气氛,因方才那场不欢而散的争论,而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开府建牙的第一日,理念的碰撞,已如此鲜明。未来的路,似乎比预想中,更加崎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