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李家晚饭,夜话(2/2)
饭后,赵玉梅和钟金兰默契地起身收拾碗筷,进了厨房。两个女人挽起袖子,一个洗碗,一个过水,配合娴熟。厨房里弥漫着温润的水汽和残留的饭菜香。 “嫂子,以后大哥当了掌柜,你可就是掌柜娘子了,更风光了。”钟金兰打趣道。 赵玉梅笑着摇摇头:“啥风光不风光的,担子更重了倒是真。以后药铺里的事少不了操心,家里这两个皮猴子……”她顿了顿,看向钟金兰,“倒是你,带着俩孩子,还要帮衬豆腐坊的活儿,更辛苦。” “嗨,习惯了,都一样。”钟金兰利索地冲着一个碗,“只要日子有奔头,忙点累点怕啥。”
堂屋里,李开基又拉着大儿子叮嘱了些为人处世、经营之道的话。李锦荣一一应着。不多时,李锦荣一家便起身告辞,要回清水街那边的家,明天药铺还有事。李定豪玩累了,已经被赵玉梅抱在怀里,昏昏欲睡。
送走大哥一家,院子里安静下来。李柄荣帮着父母把豆腐坊的零碎活儿收拾利落,又烧了热水给孩子们擦洗。等把李定伟和李春仙都哄睡了,夜已经深了。
狭小的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钨丝灯。钟金兰坐在床边,就着灯光缝补李柄荣一件工装上衣肘部的磨痕。李柄荣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洗脚,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略带疲惫的脸。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声响和水波的轻晃。 忽然,李柄荣开口,声音压得有些低:“金兰,我跟你说个事。” “嗯?”钟金兰没抬头,手指灵巧地打着结。 “今天在厂里,听车间主任唠嗑,又说咱厂效益下滑的事了。”李柄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忧虑,“说是什么……改革深化,国营厂子负担重,竞争不过人家南边的私营厂。这几个月,奖金是越来越少了。” 钟金兰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不是说咱厂子大,倒不了吗?” “倒是不至于立马就倒,但这光景,怕是往后越来越难。你看街对面纺织厂,不也听说要搞什么优化组合?”李柄荣擦干了脚,把水盆推到一边,挪到床边坐下,面对着妻子,“我寻思着,咱不能光指着厂里那点死工资。爹娘年纪大了,豆腐坊也就是个辛苦营生,赚不了大钱。定伟和春仙眼看一天天长大,花钱的地方在后头呢。”
钟金兰放下手里的针线,抬眼看他:“那你是想……” “我琢磨着,”李柄荣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眼里却跳动着一点光,“能不能自己也做点小生意?你看大哥,这就要接手药铺了。还有街上老王叔家的面馆、乔叔家的杂货铺,不都过得挺红火?我听说,现在政策松动了,鼓励个体经济。咱有点手艺,或者找个靠谱的营生……” “做生意?”钟金兰微微蹙眉,“那得本钱啊?而且干啥好?风险也大吧?万一赔了……” “本钱……咱这几年攒了点,再跟爹娘开口借些,或许……或许也能跟大哥那周转一点?”李柄荣说得不太确定,显然自己也还在盘算,“干啥我还没想好,但总得试试。厂子里现在不死不活的,我心里不踏实。别人能做生意挣钱,咱又不比人家缺胳膊少腿……”
钟金兰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丈夫紧锁的眉头和眼中那份不甘于现状的躁动,轻轻叹了口气:“你这想法,跟爹娘透过没?” “没呢,先跟你商量。爹那脾气,肯定说我不安分,先把厂里的铁饭碗端稳再说。”李柄荣挠挠头,“但我总觉得,这世道好像要变了,光守着厂子,未必是长远之计。”
夜深人静,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更衬得屋里谈话声的低沉。夫妻俩头靠着头,声音压得低低的,商讨着、权衡着、担忧着,又隐约怀着一丝对未知未来的憧憬。豆腐坊淡淡的豆腥气仿佛从门缝里渗进来,与这夜的低语缠绕在一起,飘向窗外。院墙外,桐花街早已沉入梦乡,只有几盏路灯孤零零地亮着,映照着这条老街平静的表象,而变革的潜流,已开始在某些角落悄悄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