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奔波(1/2)
秋日的太阳完全跳出了地平线,将金灿灿的光辉洒向广袤的大地。国道两旁的白杨树叶子泛着油亮的光泽,田野里的玉米杆已经泛黄,沉甸甸的穗子低垂着头,一派丰收的景象。可这明媚的晨光,却丝毫驱不散蔡金妮心头的焦灼,那焦灼像一团沉甸甸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和厂里的老师傅沿着国道已经走了将近四十分钟。脚下的布鞋早已被露水打湿,又被太阳晒干,反复几次后,鞋底变得硬邦邦的,磨得脚底生疼,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粗糙的沙砾上。老师傅年纪大了,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有些急促,但他还是强撑着,时不时安慰蔡金妮几句:“别急,快了,地图上说前面不远就有道班。”
终于,在转过一个弯道后,他们望见了那个地图上标记的岔路口,路口旁边孤零零地立着几间平房,墙面刷着淡灰色的涂料,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门口挂着一块木质牌子,上面用红漆写着“养路道班”四个大字。这几间不起眼的平房,在蔡金妮眼里,却像是沙漠中的绿洲,瞬间点燃了她心中的希望。
“有人吗?同志,请问有人在吗?”蔡金妮几乎是扑到那扇绿色的木门前,双手用力地拍打着门板,声音因为急切而带着一丝颤抖。她身后的老师傅也快步跟了上来,扶着门框大口喘着气。
门“吱呀”一声缓缓开了,一个穿着蓝色旧工装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他满脸胡茬,眼睛里还带着未散的睡意,头发乱糟糟的,显然是被这大清早的敲门声从睡梦中吵醒的。“干啥的?大清早的,吵吵嚷嚷的。”他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打量着门口这两个风尘仆仆的人。
“师傅,救命啊!求您帮帮忙!”蔡金妮也顾不得客气,语速极快地把情况一股脑说了出来,“我们是花城县纺织厂的,去邻县拉厂里急需的生产原料,结果卡车坏在半路了!车上拉的是丝料,厂里上百号工人都等着这批丝开工呢,一天都耽搁不起啊!您这儿有电话吗?能不能帮我们联系个修车的?或者您这儿有懂修车的师傅吗?”
她的语速又快又急,眼睛里满是焦灼和期盼,脸颊因为赶路和着急而涨得通红。老师傅在一旁补充道:“是啊,师傅,车坏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我们实在没办法了,才来麻烦您的。”
那养路工听着两人的话,脸上的睡意渐渐褪去,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他沉吟了一下,说道:“电话有,在里头办公室。不过这个点儿才刚七点多,县里的修理厂开没开门都两说,就算联系上了,师傅从县里赶过来,到这儿也得一两个钟头。”他仔细打量着蔡金妮焦急泛红的脸,又看了看老师傅一身的风尘仆仆和额头上的汗珠,心里大概猜到了他们的窘迫。顿了顿,他回头朝屋里喊了一嗓子:“老马!别睡了!赶紧起来,带上家伙,前头国道上有车坏了,跟我去看看!”
屋里传来一阵含糊的应声,接着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同样穿着蓝色工装、年纪稍轻些的汉子提着个沉甸甸的工具箱走了出来。他个子高大,皮肤黝黑,胳膊上肌肉结实,看到门口的蔡金妮和老师傅,愣了一下,显然还没完全清醒。
“这是道班的老马,修车手艺还行,你们先跟他去看看啥毛病。”中年养路工对蔡金妮说,然后指了指旁边一间平房,“电话在那边办公室里,你们自己去打吧,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你们厂里,或者别的救援,多一条路多一个办法。”
“谢谢!太谢谢您了!您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蔡金妮连声道谢,激动得差点落下泪来。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能遇到这样愿意伸出援手的陌生人,让她那颗因卡车抛锚而冰冷的心,瞬间注入了一股暖流。
她连忙让老师傅跟着老马先去卡车抛锚的地点,自己则转身冲进了道班的办公室。办公室里陈设简单,一张老旧的木桌,两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张国道养护示意图。桌子上放着一部老式的摇把电话,黑色的机身,带着斑驳的痕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蔡金妮颤抖着手抓起电话听筒,放在耳边,然后用力转动着侧面的摇把,摇了十几圈后,才听到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开始拨打县里的电话,想要辗转联系上花城县纺织厂。一遍又一遍地拨号,一次又一次地等待,电话里的忙音像是在考验着她的耐心,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与此同时,桐花巷的一天正按部就班地展开。巷子里的青石板路被清晨的露水打湿,泛着淡淡的光泽,早起的居民们陆续打开家门,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只是这看似平静的日常之下,却涌动着每个人不同的心绪,有期盼,有焦虑,有喜悦,也有隐忍。
李家豆腐坊里,袅袅炊烟从屋顶的烟囱里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豆香味。钟金兰正站在灶台边,小心翼翼地往豆腐浆里点卤。她动作娴熟,手腕轻轻转动,白色的卤水缓缓滴入豆浆中,原本浑浊的豆浆渐渐变得清澈,洁白的豆腐脑在纱布中慢慢成型。看着这熟悉的场景,钟金兰心里却盘算着等会儿出门的路线,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她早上已经回家了一趟,把丈夫李柄荣写的那张写着轴承型号的纸条又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记错后,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又从抽屉里拿出准备好的钱,叠整齐放进衣兜。然后,她从刚做好的豆腐里,特意挑了几板方方正正、还带着温热的豆腐,用干净的纱布盖好,提着走出了豆腐坊。
她没有先去五金公司买轴承,而是径直走向了后街的县农机厂食堂。这是她今天的主要目标。农机厂工人多,食堂每天的豆腐用量肯定不小,如果能拿下这里的供应,豆腐坊的销路就能打开一个新局面,家里的收入也能稳定不少。这不仅能减轻家里的负担,也能让李柄荣安心搞他的发明创造,不用再为生计太过操劳。
走到农机厂紧闭的大铁门外,钟金兰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她整理了一下鬓角的头发,又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确保自己看起来干净整洁,然后才面带微笑地走向旁边的侧门门卫室。
“师傅,您好,打扰您一下。”她脸上堆起温和而真诚的笑容,声音也放得柔和,“我是前面桐花巷李家豆腐坊的,我们家做豆腐几十年了,用料实在,不掺假,豆香味足,想问问咱们食堂需不需要豆腐?我们可以每天清早送新鲜的过来,保证质量,价格也公道。”
门卫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头发已经有些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他抬眼打量了钟金兰一下,又看了看她手里托着的、用干净纱布盖着的豆腐。那豆腐块大小均匀,色泽洁白,看起来就嫩滑扎实,透着一股新鲜劲儿。“李家豆腐坊?哦,知道知道,老街口那家嘛,老字号了,我以前也买过,味道确实不错。”大爷的语气缓和了些,显然对李家豆腐坊有些印象。
“是啊,就是我们家。”钟金兰连忙点头,心里暗自高兴,有了这个好开头,事情就成功了一半。“师傅,那咱们食堂采购的事,是找谁负责呀?”
“食堂采购得找后勤科的王科长说了算。”大爷指了指厂区里面,“他这会儿估计还没来上班呢,你得在这儿等会儿。一般他八点半左右会到。”
“哎,好的好的,谢谢您师傅,不耽误您工作,我就在这儿等会儿。”钟金兰连忙道谢,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只要能见到管事的王科长,她就有信心凭借自家豆腐的质量争取到这个机会。她安静地站在门卫室旁边的树荫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留下斑驳的光影,身影被拉得长长的。她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为了这个家,为了柄荣的梦想,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不能退缩。
而李家后院里,李柄荣正趴在一张破旧的木桌上,专注地看着面前的一张草图。桌上散落着各种铅笔、尺子和演算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数据。经过几乎不眠不休的思考和反复计算,他终于画出了一张相对完善的小型电动磨豆单元设计草图。
他原本想改造家里的旧石磨,但试过几次后发现,旧石磨的结构太过复杂,改造起来难度太大,需要的配件也不好找。后来他灵光一闪,决定不再纠结于改造旧磨,而是利用现有的一个闲置的小石磨盘,为其配装独立的电机和传动系统。这样一来,结构更简单,操作也方便,对配件的要求也相对降低,更容易实现。
他拿着草图,手指在上面轻轻滑动,仔细琢磨着每一个细节,脑海里已经浮现出机器运转起来的样子。他抬头看了看门口的方向,心里想着钟金兰应该快回来了,不知道她去五金公司有没有找到合适的轴承。创新的路上总是布满荆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但他一想到父母因为常年磨豆腐而布满老茧的双手,想到钟金兰为了这个家日夜操劳的身影,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动力。他仿佛已经能看到那台机器转动起来时,父母脸上露出的轻松笑容,那笑容是他前进的最大动力。
老王面馆里,钱来娣的“无声战争”仍在继续。天刚亮,面馆就开门营业了,早起的客人陆续上门,点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一边吃一边闲聊,店里显得热闹而有烟火气。钱来娣穿着干净的围裙,在灶台和餐桌之间来回忙碌着,下面、捞面、加调料、算账、收钱,每一个动作都麻利干练,一丝不苟。
王兴则像个幽灵一样,默默地待在后厨。他穿着一件灰色的旧衣服,低着头,不停地洗碗、擦灶台、打扫卫生,不敢发出一点大的声响。夫妻二人之间没有任何语言交流,甚至刻意避免着眼神接触,仿佛对方是透明人一样。整个面馆里,除了客人的交谈声和碗筷的碰撞声,就只剩下王兴洗碗时水流的声音,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偶尔有熟客察觉到不对劲,笑着问钱来娣:“王老板,今天怎么不说话啊?平时不都挺能聊的嘛。”
王兴听到客人的问话,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钱来娣抢先一步。他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含糊地“嗯啊”两声,然后赶紧低下头,继续洗碗,像是在逃避什么。
钱来娣则会立刻接过话头,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对客人说:“他呀,昨天晚上着凉了,嗓子不舒服,说话费劲。您这碗面要不要多加辣子?我们家新炸的辣子,香得很。”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开,既维护了面馆的面子,也堵住了王兴任何可能开口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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