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夜话(1/2)
刘峥母亲是在八月最后一个星期二的凌晨走的。
那晚刘峥守在病床前,握着母亲的手,看着监护仪上的曲线渐渐拉成一条平直的线。
没有电视剧里撕心裂肺的哭喊,也没有临终前漫长的嘱托。
老人只是最后一次睁开眼睛,浑浊的视线在儿子脸上停留了几秒,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吐出两个含糊的音节:“孙……子……”
然后,那口气就断了。
刘峥坐在那里,握着母亲已经冰冷的手,很久没有动。
窗外的天色由深黑转为灰白,病房里的其他病人和家属陆续醒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护士来查房,看见监护仪,又看了看呆坐的刘峥,轻轻叹了口气,去叫医生。
办死亡证明、联系殡仪馆、通知亲戚……机械地做完这一切,刘峥站在医院门口,清晨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孙希儿的短信:“抚养费该给了。”
他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然后把手机关了机。
回到桐花巷附近的那个老旧单元房,刘父正坐在客厅里吃早饭——馒头就咸菜,是刘峥昨天早上出门前准备的。
看见儿子回来,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你妈呢?”
“走了。”刘峥的声音嘶哑。
刘父的手顿了顿,继续啃馒头,嚼得很慢,很久才咽下去。然后他放下馒头,站起身,颤巍巍地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刘峥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听着卧室里传来压抑的、像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
他没有哭,只是觉得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累。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
枕头底下,那个纸包硌着后脑勺。他伸手摸出来,纸包已经被体温捂热了。
还有三天就是九月。纺织厂要复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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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刘峥母亲去世的第二天晚上,王家的后院却是另一番景象。
王美和奚青柏订婚后,王兴高兴了好几天,走路都带风。但钱来娣还是那副样子,话少,表情淡,该干活干活,该吃饭吃饭,只是和王兴之间,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冰。
这天吃过晚饭,王美和奚青柏去河边散步了——两人现在相处越来越自然,有时不说话,并肩走一段路,也觉得安心。王丽回学校备课,王勇在自己屋里看书。院子里只剩老两口。
王兴喝了点酒,是奚青柏今天带来的汾酒。他脸上泛着红光,话也多起来:“青柏这孩子,真不错。你看,今天又送来这么多东西,还帮我把厨房那盏坏了的灯修好了。”
钱来娣正在收晾晒的干菜,没接话。
王兴继续说:“王美有福气啊。找了这么个女婿,工作好,人品好,家里也好。咱们以后就等着享福了。”
钱来娣把干菜收进筐里,端起筐往厨房走。王兴跟在她身后:“诶,我说,儿子也考上高中了,闺女的事也定了。咱们这日子,是不是该好好过过?”
钱来娣把筐放在厨房地上,转身看着王兴。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让王兴心里发毛。
“王兴,”她开口,声音不高,“王勇的通知书,快下来了吧?”
“快了快了,也就这几天的事。”王兴搓着手,“县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到时候咱们摆几桌,请街坊们热闹热闹!”
钱来娣没接这个话茬,而是说:“等通知书下来,咱俩就去把手续办了。”
王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手续?”
“离婚手续。”钱来娣说得清清楚楚,像在说今天买菜花了多少钱。
“你……你还在生气啊?”王兴急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白家那事,我知道错了,我后来不是没逼王美吗?这几个月,我对闺女们不好吗?王丽要考研,我说全力支持;王美和青柏的事,我也没反对吧?我对儿子也说过了,他自己的路自己走,我不再……”
“晚了。”钱来娣打断他,声音依然平静,但那种平静里透着彻骨的冷,“王兴,三十年了。我嫁给你三十年了。”
她走到院子里,在石凳上坐下。月光洒下来,照着她花白的鬓角。
“结婚前我就跟你说过,我从小在重男轻女的家里长大,我受够了那种苦。我要嫁的人,得答应我一件事:以后咱们有了孩子,不管男女,一碗水端平。”钱来娣抬起头,看着王兴,“你当时怎么说的?你说‘放心,我王兴不是那种人’。”
王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钱来娣的眼神堵了回去。
“可这些年,你做了多少事?”钱来娣的声音开始发颤,不是激动,而是压抑了太久的东西终于要冲出来,“王丽高考那年,她想学医,分数够得上省医学院。你呢?你逼她报师范,说‘女孩子当老师安稳,以后还能辅导弟弟’。王丽哭了三天,最后还是我和你大吵一架,坚持让闺女报了她喜欢的。”
“我那不是……”
“还有王美。”钱来娣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她跟范建国分手后,整个人都蔫了。那时候她多难啊?白天在车间干活,晚上去夜校学会计,半夜还在画图样。她靠着自己一点点爬起来。可你呢?你眼里只有儿子!王媒婆介绍那个白德贵,什么玩意儿?三十多了,刚离婚,家里三个姐姐一个寡母,前妻十年没生孩子——你打听过吗?你没有!你就觉得他是老师,能帮王勇上高中!”
王兴的脸白了:“我后来不是知道错了吗?我也跟王美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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