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远见(1/2)
纺织厂引入外资的事悬而未决,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所有工人的头顶。厂里除了一个车间象征性地维持生产,其余工人全部被通知“回家休息,等待通知”。没有工资,只有一份渺茫的期盼和与日俱增的焦虑。
刘大强也在“休息”之列。他看着妻子齐小芳日渐隆起的小腹,看着她因为怀孕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齐小芳是红星机械厂的三级钳工,技术过硬,原本收入不错,可因为妊娠反应严重,医生建议休养,也暂时断了收入。家里一下子失去了两个经济支柱,仅靠母亲张寡妇接些零散缝补活计,日子立刻捉襟见肘。
刘大强沉默着,没把焦虑表现在脸上。第二天一早,他像往常一样,拎起那个旧鱼篓和自制的鱼竿,对母亲和妻子说:“厂里没事,我去城外河边钓钓鱼,看能不能给家里添个菜。”
张寡妇看着儿子明显比往日更早出门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几乎没怎么用过的鱼竿,心里咯噔一下,却没戳破,只是叮嘱:“早点回来,河边滑,小心点。”
齐小芳倚在门框上,看着丈夫消失在巷口,眉头微蹙。她了解刘大强,他不是个有闲情逸致钓鱼的人。
刘大强根本没往城外走。他径直去了县城的长途汽车站。那里货物装卸繁忙,需要临时搬运工。他和几个同样来自纺织厂、家境困难的工友汇合,加入了“扛大个”的行列。
沉重的麻袋、装满货物的木箱压在他结实的肩膀上,汗水很快浸透了他刻意换上的旧工装。一趟又一趟,从货车到仓库,机械地重复着。腰酸背痛,肩膀火辣辣地疼,但他咬着牙不吭声。每拿到一点微薄的现钱,他就在心里盘算着:这点可以给小芳买条鱼炖汤,那点可以称点排骨……身体的疲惫,似乎被这种为家庭付出的踏实感冲淡了些。
傍晚,他拖着几乎散架的身子回到桐花巷,依旧提着那个空荡荡的鱼篓,脸上带着刻意装出的轻松:“今天运气不好,没钓着。”
张寡妇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把温在锅里的饭菜端上来,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看着他洗手时刻意掩饰手掌上磨出的水泡和肩膀上深红的勒痕。她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夜深人静,齐小芳已经睡下。张寡妇敲开了儿子的房门。刘大强正龇牙咧嘴地用热毛巾敷肩膀,见母亲进来,有些慌乱地想遮掩。
张寡妇走到儿子面前,没有责备,也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将一个用手绢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塞进他手里。布包沉甸甸的。
“妈,这是……”
“打开看看。”张寡妇的声音很平静。
刘大强疑惑地打开布包,里面是几沓捆得整整齐齐、面额不一的纸币,还有一张有些发黄的存折。最上面,是一张薄薄的、边缘已经磨损的纸片——他父亲因公殉职的抚恤金证明。
“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还有你爸走的时候,厂里给的那笔抚恤金。我一直没动,想着等你成家立业,或者遇到难处的时候……”张寡妇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很快稳住,“拿着,大强。家里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别把自己累垮了。小芳和孩子,还有我这个老妈子,都指着你呢。”
刘大强看着手里那沉甸甸的布包,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和殷切的眼神,再看看那张代表着父亲生命的薄纸,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滚烫的泪水砸在那些纸币上。知子莫若母,他所有的伪装和坚强,在母亲面前都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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