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关内暗流涌动,古道白雪初临(1/2)

北寒关内,俨然一个被高墙隔绝的独立世界。与外界的肃杀凛冽、风雪呼啸截然不同,关城依险峻山势而建,层叠错落。

除了密集的军营、高耸的望楼、冰冷的武库与粮仓,更有大片绵延的民坊、喧嚣的市集,以及纵横交错的街道。

这里居住着数以万计的军户、商户、匠户及其家眷,构成了一座功能齐全、在和平时期甚至称得上繁华的边塞雄城。

只是此刻,战争阴云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街上行人神色匆匆,面带隐忧,大多数商铺虽勉强开业,却也门庭冷落,透着几分萧条。

唯有粮秣行外排着长队,药材铺伙计忙得脚不沾地,铁匠铺里叮叮当当敲击声彻夜不息——一切与生存和战争相关的行当,都在超负荷运转,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与焦灼。

关城最核心处,原本属于北寒关守将的巍峨府邸,如今已成了两位皇子殿下的临时行辕。朱漆大门前甲士林立,戒备森严,无声地彰显着此地主人的尊贵与此刻局势的紧张。

府内,宽敞而暖意融融的议事厅内,上好的银骨炭在雕花铜盆中静静燃烧,散发出持久的温暖,驱散了从门窗缝隙顽强渗入的刺骨寒意。

大皇子洛宁端坐主位,并未身着铠甲,只穿了一袭玄青色常服,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发,看似随意,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雍容气度。

他纤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椅光滑的扶手,发出几不可闻的笃笃声,仿佛在应和着某种无声的韵律。

面色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如淬火的寒刃,不动声色地扫视着下首几位北寒关核心将官,仿佛能轻易剖开他们恭敬表象下的每一丝心思,洞察所有言语中的真伪与权衡。

“殿下,” 一位头发已见花白、面容坚毅、眼神沉稳的老将军率先开口,声音洪亮而带着久经沙场的沧桑,他是北寒关副将,陈韬,在此镇守已逾三十年。

“关内粮草,经清点,尚可支撑全军三月之用。然,箭矢、尤其是破甲重箭,以及滚木、礌石、火油等守城耗材,此前应对蛮族小股骚扰,消耗甚巨,库存已捉襟见肘。”

“尤其是破甲弩箭,对蛮族那些身披重甲、悍不畏死的‘图勒勇士’效果最为显着,但如今库存已不足五千支,若蛮族大举攻城,恐难以为继。”

洛宁微微颔首,目光并未在陈韬身上过多停留,转而投向另一位面色冷峻、身形笔挺如枪的将领,此人负责关内军纪与治安:“李校尉,关内军心、民心,近日可有异动?有无骚乱迹象?”

那李校尉立刻拱手,声音如同金铁交击,干脆利落:“回禀大殿下,总体而言,军心尚算稳定,各营将士皆知此战关乎国运,不敢懈怠。只是……”

他略微停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昨日申时三刻,五殿下麾下的‘烈风军’一部,与原本负责西门防务的‘磐石营’,因换防交接的时辰与次序问题,发生了口角,继而引发小规模殴斗,双方各有数人鼻青脸肿,幸未动用兵刃。

冲突已被末将及时带人弹压下去,涉事军士均已收监,听候发落。”

洛宁眼中闪过一丝极淡、几乎无法捕捉的冷芒,如同冰湖下的暗流,但面上却瞬间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无奈与宽容的温和笑容:

“五弟性情刚直,麾下儿郎也多是血性贲张、勇猛无畏之士,长期困守关内,心中憋闷,些许摩擦冲突,倒也在所难免。陈将军,”

他再次看向陈韬,“稍后从我的份例用度里,拨出些酒肉,额外犒劳一下昨日冲突中双方受伤的军士,就说是本皇子的心意,望他们以大局为重,同心协力。至于军械补充之事……”

他略一沉吟,指尖在扶手上停顿,“我会即刻修书,阐明北寒关危局,以八百里加急直送兵部,严词催要。”

“此外,传我令谕,关内所有铁匠铺,即日起由军方统一征调、管辖,所有匠人按技艺高低编入军籍,停止一切民用订单,全力锻造箭簇、枪头、修补甲胄,所需工钱、物料,皆由府库按市价双倍给付,不得有误。”

“大殿下思虑周详,体恤下情,末将等佩服!” 几位将官齐声应道,心中稍安。

洛宁这番处置,既迅速安抚了可能激化的矛盾,又直指守城最关键的军械问题,手段老辣,恩威并施,确实展现出了与其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决断力。

就在厅内气氛稍缓之际,厅外廊下传来一阵沉重而杂乱、毫不掩饰的脚步声,伴随着如同炸雷般的粗豪骂声,由远及近:

“tmd!一群没卵子的蛮狗!就会躲在远处学娘们叫唤!有种真刀真枪跟你洛尘爷爷干一场!害得老子天天在这鸟不拉屎的城头上喝tm的穿堂风,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话音未落,议事厅那两扇厚重的楠木门被人从外面“哐当”一声推开,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与几片旋落的雪花。

五皇子洛尘那铁塔般魁梧雄壮的身影,如同半截黑塔般堵在了门口。

他依旧穿着那身耀眼的明光铠,甲叶上沾满了尚未融化的雪沫与尘土,脸上虬结的肌肉因愤怒而微微抽搐,浓密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那双虎目中燃烧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与不耐。

他看也没看端坐主位的洛宁,仿佛对方不存在一般,大步流星地走到旁边空着的太师椅前,一屁股重重坐下,那坚实的紫檀木椅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把抓起桌上那把精致的白瓷茶壶,也懒得找茶杯,直接仰头,对着壶嘴“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大口早已冰凉的茶水,粗大的喉结上下滚动,茶水顺着嘴角溢出,濡湿了他钢针般的短髯。

“五弟,” 洛宁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身为兄长与主帅的天然威仪,以及一丝恰到好处、不会立刻点燃火药桶的责备。

“城防重任在身,关乎数十万军民性命,岂可如此心浮气躁,擅离岗位?”

“急躁?nnd!老子这能叫急躁?!” 洛尘把喝空的茶壶往桌上重重一顿,发出刺耳的“哐当”声,震得桌面上其他茶具嗡嗡作响。

“大哥!你是没亲眼上去看看!那些该千刀万剐的蛮崽子!每天!就tm派那么几十个骑着瘦马、穿着破皮袄的废物,在关外一箭之地晃来晃去!扯着他们那破锣嗓子,什么难听骂什么!”

“缩头乌龟!没卵蛋的阉货!洛国小儿只配舔爷爷们的靴子……tnnd!祖宗十八代都让他们问候遍了!老子自打娘胎里出来,就没受过这种钻心窝子的窝囊气!”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站起来,蒲扇般的大手狠狠一拍桌面,震得连洛宁手边的茶杯都晃了晃,。

“军令!军令!要不是这狗屁军令如山压着,老子早就点齐麾下儿郎,打开城门冲杀出去,把那群只会嚼舌根的废物一个个剁成肉泥,脑袋砍下来挂在旗杆上风干!”

他胸脯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如同拉动的风箱,周身那股剽悍狂野的气息毫不收敛地扩散开来。

更引人注意的是,随着他情绪的剧烈波动,他识海深处,一股灼热、狂暴、带着污言秽语般精神污染气息的力量隐隐外泄——那是他的契约灵兽【山膏】的力量在躁动!

与洛尘此刻的暴怒完美契合,让厅内几位修为稍低的将官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心悸,甚至隐隐产生耳鸣与幻觉,仿佛有无数恶毒的诅咒在耳边低语。

洛宁仿佛完全没有受到这股诡异气息的影响,他缓缓端起自己手边那杯依旧温热的清茶,动作优雅地轻轻吹了吹水面上的浮沫,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方才放下茶杯。

目光平静地看向暴怒的洛尘,声音依旧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

“五弟,蛮族此等行径,粗鄙不堪,其用意,不过是稚童耍赖、泼妇骂街般的伎俩,目的就是要激怒于你,诱你出关,与他们在那片利于骑兵纵横的北境荒原上野战。”

“我军虽勇,将士用命,但失了关隘地利,与蛮族铁骑在旷野争锋,胜负之数,恐怕难料。坚守雄关,凭借这北寒天险,以逸待劳,挫其锐气,方是稳妥持重之上策。小不忍,则乱大谋。此等浅显道理,五弟莫非不明?”

他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语气平和,却字字如针,刺在洛尘最不耐受的“忍耐”二字上。

“忍?忍?忍!你们读书人就知道忍!” 洛尘猛地一挥手臂,手指几乎要戳到洛宁的鼻子,声若雷霆,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老子带兵打仗,讲究的就是一个狭路相逢勇者胜!就是一个痛快!这么憋憋屈屈地缩在城里,听着那群杂碎在外面拉屎撒尿,老子麾下儿郎的血性都要被磨光了!”

“士气?你看看现在关墙上那些兔崽子,还有几分嗷嗷叫往前冲的劲头?!都tm快成瘟鸡了!”

“血性,” 洛宁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虽然依旧不算响亮,却带着一股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过了洛尘的咆哮。

“并非体现在匹夫之勇、逞一时之快上!严明军纪,令行禁止,各司其职,协同防守如臂使指,让蛮族在这北寒关下撞得头破血流,尸骨成山,同样是男儿血性,是军人的荣耀!”

“五弟,你麾下‘烈风军’勇猛善战,为兄从不否认。然,军纪涣散,不服管束,亦是事实。昨日与‘磐石营’冲突便是一例。平日操练懈怠,骚扰百姓之事亦偶有发生。”

“若在战时,因这等内耗、违令而贻误战机,导致关隘有失,这滔天大罪,该当何罪?你我可担待得起?这身后万里江山、亿万黎民,又当如何?”

他这番话,不再留任何情面,看似在就事论事,探讨军纪,实则暗藏机锋,凌厉无比,直接将“烈风军”的纪律问题提升到了足以影响国战成败、关乎江山社稷存亡的高度。

洛尘的脸色瞬间由愤怒的涨红转为一种近乎狰狞的酱紫色,他额头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一双虎目死死瞪着洛宁,里面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喷涌出来,将对方焚烧殆尽。

他双拳紧握,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周身那股属于山膏的狂暴气息更加不稳定,灼热的精神污染让离得最近的李校尉都忍不住后退了半步,脸色发白。

“洛!宁!” 洛尘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被羞辱和被触犯逆鳞的暴怒。

“你tm什么意思?!你敢说老子不会带兵?!‘烈风军’跟着老子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砍下的蛮子脑袋能堆成山!砍下的叛贼首级比你书房里那些破书卷还多!你tm敢质疑老子?!质疑‘烈风军’?!”

眼看冲突即将彻底升级,如同火药桶被点燃了引线,厅内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几位将官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屏住了,冷汗悄然浸湿了内衫,目光低垂,不敢与任何一位皇子对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洛宁却忽然笑了。那笑容并非冷笑,也非讥讽,而是一种带着些许无奈、仿佛长辈看着不懂事晚辈的、温和依旧的笑容,仿佛刚才那番疾言厉色的指责从未发生过。

他轻轻摆了摆手,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妥协:“五弟,你误会了。为兄绝非质疑‘烈风军’百战悍勇,更非质疑五弟你统兵之能。”

“只是提醒,大战在即,强敌环伺,关内数十万军民的生死存亡系于你我之手,内部团结,令行禁止,至关重要,容不得半点沙子和内耗。”

他话锋一转,仿佛做出了重大让步:“这样吧,既然五弟认为西门防务至关重要,关乎士气。那么,从即日起,西门及相连左右各两百步城墙的防务,依旧由五弟全权负责,一应调度,皆由五弟决断。”

“如何应对关外蛮族每日的挑衅辱骂,也由五弟自行斟酌处置。为兄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不得违令出关’。除此之外,五弟可便宜行事。为兄相信,以五弟之能,定能妥善处理,既保关隘无虞,亦能提振我军士气。”

他这一手以退为进,看似赋予了洛尘极大的自主权,实则精妙无比地将洛尘架在了熊熊燃烧的火堆之上。

若洛尘无法有效处理蛮族持续不断的挑衅,导致西门军心进一步浮动、士气低落,那便是他洛尘无能,坐实了洛宁之前关于他“有勇无谋、不善治军”的潜在指责。

倘若他洛尘被愤怒冲昏头脑,哪怕只是派出一支小队出关追击,便是公然违抗洛宁“不得出关”的明确军令,洛宁便可名正言顺地以违抗军令、破坏大局之罪拿捏他,甚至上奏朝廷,剥夺其兵权!

洛尘虽然性情粗豪,惯于直来直去,但能在残酷的皇室倾轧和军中站稳脚跟,也绝非纯粹的蠢笨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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