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东风无力,百花残(2/2)
一声闷响,仿佛巨锤擂鼓!脚下早已龟裂的石板轰然炸开,蛛网状的裂痕疯狂向四周蔓延,深达尺许。
伴随着裂痕,无数碎石、泥土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地下掀起,化作一道高达丈余、混杂着污水和草屑的浑浊土浪,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距离最近的李长风狂涌而去。
土浪未至,那排山倒海般的恐怖冲势和浓烈的腥风,已让人窒息。
与此同时,方天义那膨胀的身躯骤然前倾,整个人如同离弦的攻城弩箭,紧随着翻涌的土浪,直线冲撞而来。
速度之快,竟在原地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所过之处,回廊的木质栏杆、立柱如同朽木般摧折爆碎,脚下的地面被犁开一道丈许宽的深深沟壑,碎石泥土向两侧激射。
冲撞路径的尽头,一股无形的震荡波猛然扩散,将周围残存的石墩、花坛碎片震得离地飞起,如同遭遇了一场小型地震。
面对这蛮荒巨兽般的恐怖冲撞,李长风眼中毫无惧色,反而闪过一丝棋逢对手的锐芒。他身形不退反进,一步踏出,足下涟漪微生,仿佛踏在无形的阶梯之上。他口中清吟,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穿透了土石轰鸣: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
一股玄奥莫测的力量,随着他的吟诵瞬间降临。方天义那狂暴冲撞的身影前方,空间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光线诡异地扭曲、折叠。
那汹涌而来的浑浊土浪,在触及这片扭曲空间的刹那,竟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镜子。
一部分土浪被诡异的折射,狠狠砸向旁边一堵无辜的院墙,瞬间将其轰塌半边。
而另一部分土浪,连同紧随其后、气势汹汹冲撞而来的方天义本体,竟在那片扭曲的光影中,如同穿过了一层幻影般的水幕,速度陡然一滞。
方天义只感觉自己那足以撞塌山岳的力量,仿佛泥牛入海,轰在了一片虚无缥缈的幻境之中。
眼前李长风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时而近在咫尺,时而远在天边,真伪难辨。
他狂暴的冲势被这虚实不定的领域强行迟滞。
雕虫小技!给老子破!方天义惊怒交加,发出一声咆哮,体内封豨赋予的蛮横力量疯狂爆发,试图强行撕裂这诡异的领域。
他身上肌肉虬结贲张,灰布短褂嗤啦一声裂开数道口子,皮肤表面瞬间泛起一层不正常的土黄色光泽,如同岩石。
“秽甲覆体!”
随着他的低吼,全身毛孔骤然张开,一股股粘稠、腥臭、如同沼泽深处沉淀了千百年的污浊泥浆混合着细碎的砂石、枯枝败叶,从毛孔中急速渗出。
这些秽物在他体表飞速蠕动、凝结、硬化。
眨眼之间,一层厚达寸许、表面凹凸不平、流淌着泥浆、镶嵌着碎石枯枝的暗褐色狰狞重甲,便覆盖了他全身。
甲壳缝隙间蒸腾着,带着腐草气息的灰白色热气,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这秽甲形成的瞬间,方天义冲击的力量仿佛得到了某种加持,变得更加沉重、更加势不可挡。
他硬顶着李长风“假作真时真亦假”造成的虚实迟滞,如同披着重甲的蛮象,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轰然撞向李长风。
秽甲表面棱角摩擦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李长风眉头微蹙,对方这秽甲的防御和力量增幅超出了他的预料。比之昨晚要更加狂暴。
他足下一点,青衫飘飞,身影如同风中柳絮,以毫厘之差贴着那布满碎石棱角的沉重甲壳侧滑而过。秽甲上凸起的尖锐石块刮过他飘起的衣袂,发出嗤啦的裂帛声。
“东风无力百花残!”
就在两人身形交错的刹那,李长风清朗而略带萧索的声音,再次响彻这方狼藉的庭院。
这一次,不再是扭曲虚实,而是直指生机凋零。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府衙后院,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按下了暂停键,随即又被投入了深秋的寒潭。
一股无形无质却宏大磅礴到,令人灵魂颤栗的“风”,骤然降临。
它并非吹动衣袂发梢的物理之风,而是一种源自概念层面的、抽离生命、凋零万物的衰败之力。
这股“风”无形无色,却让在场所有人(包括远处观战的欧阳墨殇和林符)都感到一股发自骨髓的寒意和虚弱感,仿佛生命力正在被无形的力量悄然抽走。
欧阳墨殇着实没有想到,小小的一句诗,居然能让李长风领悟到这种程度。
首当其冲的方天义,更是如遭重击。
他体表那层狰狞厚重的秽甲,在这股“东风”拂过的瞬间,竟发出细微而密集的“咔嚓”声。
如同被深秋寒霜打过的枯叶,甲壳上流淌的泥浆迅速干涸、龟裂;镶嵌的碎石失去光泽,变得灰败脆弱;那些枯枝败叶更是瞬间化为飞灰。
整副秽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活力,变得灰暗、脆弱、布满裂痕。
更可怕的是这股力量直接作用于他自身,方天义只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和迟暮之感瞬间席卷全身。
体内那源自封豨的、狂暴奔腾的蛮荒力量,竟像是被冻僵的河流,运转瞬间变得艰涩、凝滞。
百年前被南宫幕海重创、强行压制的旧伤,也在这股凋零之力的引动下蠢蠢欲动,如同无数冰冷的针在脏腑间攒刺。
他冲撞的势头不由的一滞,披着那副迅速衰败龟裂的秽甲,如同一个笨重的泥塑。动作肉眼可见地变得僵硬迟缓,仿佛瞬间苍老了百岁。
庭院之中,异象纷呈。
回廊旁几株生命力顽强的杂草,以惊人的速度枯萎、发黄、化为齑粉。
角落里一株幸存的、挂着几颗青涩果子的石榴树,绿叶瞬间枯黄凋零,青果皱缩干瘪,如同在几息之间走完了整个深秋。
方天义发出痛苦而狂怒的咆哮,强行催动被封豨力量压制的旧伤,剧痛让他面孔扭曲,却也带来了一丝病态的清醒。
他深知绝不能被这诡异的“东风”持续侵蚀。必须近身!以绝对的力量碾碎李长风!
他猛地低头,脖颈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那覆盖着衰败秽甲的头颅,对准了李长风的方向。
“獠牙犁渊!”
嚎叫声中,他口中那原本寻常的牙齿,竟暴涨出森白刺骨的幽光,瞬间化作两根弯曲、狰狞、如同远古巨兽獠牙般的恐怖存在。
獠牙尖端凝聚着高度压缩灵妖力,散发出撕裂大地的恐怖气息。
下一刻,方天义那颗披着龟裂秽甲的头颅,携带着全身的重量和残存的蛮力,悍然朝着脚下早已破碎不堪的地面,狠狠砸落。
双牙如两柄开天巨犁,深深插入地面。
以獠牙落点为中心,坚硬的地面如同脆弱的薄冰般被轻易撕开。
一道深达数尺、宽逾丈余、边缘犬牙交错的巨大裂谷,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朝着李长风立足之处疯狂延伸,裂谷所过之处,碎石、泥土、断裂的树根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掀起,形成一道高达数丈的浑浊“瀑布”,逆冲向天。
裂谷两侧,更多细密的次级裂缝如同蛛网般急速蔓延,吞噬着周围的一切!整个府衙后院的地基都在剧烈颤抖呻吟,仿佛随时会彻底崩塌。
本来还在站岗的官差看到这一幕都吓傻了,这是人力所能达到的程度吗。
以大地为纸,獠牙为笔,书写死亡沟壑。
翻涌的土石瀑布遮蔽了视线,狂暴的冲击波撕裂空气。
李长风的身影,瞬间被那疯狂延伸的恐怖裂谷和冲天而起的泥石流所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