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余烬之火亦可燎原(2/2)
宽大的黑色斗篷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面容,正是那神秘的巫族之人。他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从未离开过。
王爷,沙哑如同砂石摩擦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听不出情绪的漠然,运气,似乎有些不太好啊。功亏一篑。
哼!洛东亭重重地哼了一声,牵动内伤,嘴角又溢出一缕带着金黑双色的血丝。
他眼神阴鸷地盯着巫族之人,带着一丝质问:若非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毛贼搅局,坏我大阵,引动阴阳之力提前失控暴走,何至于此?!
他顿了顿,强压下怒火,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话锋一转,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尊者神通广大,想必…还有别的法子,助本王达成所愿,对吧?
他紧紧盯着斗篷下的阴影,试图捕捉对方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这次失败,损失惨重,不仅多年谋划付诸东流,自身更是遭受重创。
但他不甘心!这巫族之人神秘莫测,手段诡异,既然主动找上他合作,必然另有所图,绝不会就此罢手!
巫族之人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抬起头,兜帽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遥遥投向远方。
那里,在黯淡的晨光中,扶桑神树那庞大到遮蔽天际的轮廓清晰可见。
只是此刻,那本该在晨曦中辉耀万古的神树,却呈现出一种令人心季的衰败景象。
九根巨大主枝末端,曾经流淌的稀薄金色光晕,此刻几乎彻底熄灭,只剩下几点微弱的、仿佛随时可能被风吹灭的暗金色火星,在庞大的树影中若隐若现,如同垂死巨兽最后无力的喘息。
整株神树散发出的不再是滋养万物的暖意,而是一种迟暮的冰冷与枯寂。
巫族之人的目光在那几点即将熄灭的暗金火星上停留了片刻,兜帽下似乎传来一声意义不明的低语。
随即,他缓缓转回头,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阴阳交汇,引动本源,固然是通天大道。然天意难测,变数横生,此路…暂时不通。他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洛东亭的心沉了下去,脸色更加难看。难道真的没有希望了?
然而,巫族之人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眼中熄灭的火焰猛地一跳:
既然无法引动阴阳之力,借其相生相克之势洗练根骨…那么,他微微停顿,兜帽下的目光仿佛带着一丝幽冷的火焰,再次投向那株黯淡无光、行将就木的扶桑神树,这残存于朽木之中的…最后一点金曦本源,未尝不可…直接取来一用。
直接取来?洛东亭瞳孔一缩,呼吸瞬间急促起来,随即又露出深深的疑虑,尊者是说…强行抽取神树残存的金曦本源?可…扶桑神树乃天地灵根,受万民敬仰,更是东极气运所系!强行抽取,必遭天谴反噬!而且,神树虽衰,其本源之力依旧浩瀚磅礴,岂是人力可以轻易攫取?
天谴?反噬?王爷说笑了,原本的阴阳交汇亦是逆天之旅。
巫族之人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充满讥诮的嗤笑,如同夜枭的低鸣。
王爷,成大事者,岂能畏首畏尾?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所谓气运,不过是强者手中的玩物。至于神树本源…
他黑袍下的手似乎微微抬起,指向远方那株暮气沉沉的神树,它已如风中残烛,油尽灯枯。那最后一点火星,与其在寂灭中消散,不如…为我等所用,绽放最后的光华。
王爷只需静心养伤,稳固境界。待时机成熟…他的手指,遥遥指向那株黯淡的扶桑神树,指尖的暗紫丝线无声地跳动了一下,余烬,亦可燎原。届时,这东极扶桑境…乃至这残存的金曦,都将成为王爷登顶路上…最好的薪柴。
洛东亭看着那指尖跳动的暗紫丝线,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诡异而强大的力量,眼中的疑虑渐渐被一种更加炽热的疯狂所取代。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株古老神树最后的余晖,化作焚尽他所有敌人,助他登临绝顶的滔天烈焰。
好!好!有尊者此言,本王便放心了!洛东亭强行压下激动,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待本王伤势恢复,定要…好好‘答谢’那坏我好事的贼子!还有…这扶桑神树最后的馈赠!
阴影中,巫族之人兜帽下的嘴角,似乎极其隐晦地向上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一场针对扶桑神树最后余烬的掠夺,在这黎明的微光与神树垂死的阴影下,悄然酝酿。
两人不再言语,身影融入断崖的阴影之中,如同鬼魅般消失不见。
只留下崩塌的峡谷在凄冷的月光下,无声诉说着刚刚过去的惊世之劫。
洛国,镇国公府,书房。
烛火摇曳,将欧阳朔海挺拔却显得有些孤寂的身影拉长,投在挂满东疆舆图的墙壁上。书房内弥漫着上等沉水香的气息,却丝毫无法抚平主人眉宇间那化不开的凝重与焦灼。
他负手立在巨大的东疆地图前,目光死死钉在标注着“扶桑城-赤炎峡”的位置。
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椅的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他此刻的心跳。
“殇儿…”一声低沉的叹息在寂静的书房中回荡,饱含着一位父亲最深沉的忧虑。
赤炎峡那惊天动地的异象,以及随后突兀的平息,非但没有让他安心,反而如同巨石压在心头。
风暴中心骤然平静,往往意味着更大的凶险,或是…彻底的湮灭。
他派出的最精锐的暗卫如同石沉大海,至今没有传回任何关于欧阳墨殇的确切消息。
老爷。书房门被无声推开,一个如同影子般的老管家躬身立在门口,声音压得极低,皇城…钦天卫调动频繁,方向…东疆。另外,探子回报,扶桑城主洛东亭…已经秘密返回城主府,但…气息不稳,似有重伤。
欧阳朔海敲击扶手的动作猛地一顿,眼中寒芒暴涨:洛东亭…果然是他!殇儿卷入的祸事,必与此獠脱不了干系!一股铁血杀伐之气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书房内的烛火为之剧烈摇曳。
继续查!动用一切力量,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
是!老管家无声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和欧阳朔海越发沉重的呼吸声。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向东北方那片似乎已恢复平静的夜空,眼中是化不开的阴霾与决然。
洛京,皇城,御书房。
明亮的烛光下,洛天胤端坐龙椅,手持朱笔,正批阅着一份关于东疆灾后赈济的奏折。
他落笔沉稳,朱砂如血,在奏折上勾勒出一个个凌厉的批示。
准。着户部即刻调拨钱粮,工部遣能吏,速速修复扶桑城及周边道路屋舍。安抚民心,不得有误。
命钦天卫详查赤炎峡异变根源,凡有妖言惑众,趁乱生事者,立斩不赦。
东疆边军,提高戒备,无令不得擅动。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只是在处理寻常政务。
只有在他批阅完最后一份奏折,搁下那支仿佛重若千钧的朱笔时,目光才再次投向窗外那片沉寂的夜空,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
朕的好弟弟…看来这余烬,你也不打算放过。
他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敲击着龙案光滑的表面,胃口太大,小心…引火烧身。
惊魂一夜过去,黎明将至。
城内的恐慌气氛稍稍平复,但街头巷尾依旧充斥着不安的议论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城主府派出的士兵在维持秩序,安抚民众,清理废墟。
没有人注意到,在城主府最深处的密室阴影中,一个黑袍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水墨,悄然浮现。
他面对着墙壁上一幅描绘着扶桑神树的古老壁画,兜帽下的目光,如同最耐心的毒蛇,死死盯着壁画中神树那代表金曦之力,已然黯淡无光的枝叶部分。
他枯瘦的手指抬起,指尖一缕暗紫色的、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的巫力丝线,无声无息地探出,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朝着壁画中神树的位置,轻轻点去。
余烬…亦可燎原。沙哑的低语在密室中回荡,带着一股莫名的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