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人间（1/2）

李振杰实在是拗不过李水秋。这个外号“泥鳅”的男人，个头虽不高，但那股子从街头巷尾里磨练出的、又滑又韧的牛皮糖劲儿，却是十年如一日。

最终，他还是被硬拖着，带到了他们一家三口在滨海市郊新租下的小屋里。屋子不大，两室一厅，家具也都是些便宜的二手货，但被那个名叫秀秀的朴实女人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秀秀在厨房里忙碌着。没有山珍海味，只是几道最简单的家常菜——一盘酸辣土豆丝，一盘红烧茄子，还有一大盆用料十足的猪肉白菜炖粉条。但就是这份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饭菜香，让李振杰那颗在黑暗里浸泡了太久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地暖了起来。

一顿饭吃得很尽兴。他们没有聊过去那些血与火的往事，聊的是李水秋那个虎头虎脑的儿子明年上小学的学区房该怎么办，聊的是秀秀想在小区门口开个早餐摊卖豆浆油条，聊的是未来——是那些李振杰曾以为自己再也无权触碰的，充满了琐碎烦恼，却又无比真实的未来。

等李水秋一家在滨海彻底安顿好后，李振杰也回到了海城。

休假还未结束，他没有先回队里，而是去了一趟花店和超市，提着花和水果，敲开了一户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房门。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是他六年前牺牲在那场“幻觉八角笼”案中一位战友的母亲。

他陪着两位老人聊了一下午，聊他们的儿子在警校时的糗事，也聊他们如今的身体和退休金。从老人家里出来时天色已晚，李振杰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感觉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在他准备随便找个地方吃晚饭时，却在街角的咖啡店门口，遇到了几个意想不到的人。江野正一脸生无可恋地陪着自家气场强大的所长厉雅楠，和一个怯生生的漂亮小姑娘逛街。那个小姑娘李振杰有点印象，似乎是欧阳晴雪身边那个有超忆症的女孩，时雨。

李振杰突然来了兴致，走上前拍了拍江野的肩膀。

“哟，‘家庭服务员’，下班了？”

半小时后，城西“黑八传奇”台球厅。江野看着计分器上【4000：0】的刺眼比分，世界观都受到了冲击。他，那个在地下八角笼里无敌的“joker”，此刻在台球桌上，竟被李振杰虐得体无完肤。

“不是……”江野放下球杆，一脸不可思议，“你这家伙今天吃错药了？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他看着李振杰，这个几天前在巷口还浑身散发着阴郁气息的男人，此刻正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轻松写意地清着台。

“还有，”江野忍不住吐槽，“你现在的笑点怎么变得这么低了？我刚才就讲了个冷笑话，你笑得差点把腰给闪了。”

李振杰没有回答。他只是俯下身，看着那颗被自己一杆精准送入底袋的黑色八号球，笑了。

笑得像个终于卸下所有重担的孩子。

与此同时，海城某处。

欧阳晴雪也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在文德嗣那座地下堡垒的核心服务器里，经由鹿鸣远为她打开的一扇小小“后门”，她找到了一个被数重顶级军用算法加密过的独立文件夹。

文件夹里没有任何关于“黑弥撒”的直接信息，只有一个极其奇特的徽记——由一只正在啼鸣的荆棘鸟，和一把断裂的古老船长钥匙所组成。

以及，一个代号。

“船长（captain）”。

欧阳晴雪认识这个徽记。它与她一直在追查的、十六年前“海神号”邮轮爆炸沉没事件中，某个神秘失踪关键人物的私人物品上的徽记，一模一样。

她终于确认，那个搅动了半个龙夏地下世界的“黑弥撒”组织，不过是“船长”在全球范围内所资助的无数“实验品”与棋子之一。

欧阳晴雪缓缓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由无数灯火组成的璀璨夜景。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一丝终于抓住猎物尾巴的愉悦弧度。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

“好久不见。”

说完，她回到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将所有与那个徽记和代号相关的文件，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删除。

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林昭的家里，也终于迎来了一个难得安宁的夜晚。她看着早已熟睡如小天使般的女儿，感觉这段时间所有的疲惫都被治愈了。一个宽阔而温暖的怀抱从背后轻轻拢住她。

“这些日子辛苦了，”周瑾在她耳边轻声说，“早点休息吧。你明天，不是还约了欧阳医生吗？”

林昭转过身，看着丈夫那张充满了关切的坚毅脸庞，踮起脚，在他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