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西游47(2/2)

“去吧。”玄奘转过身,不再看他,只留给他一个微微佝偻的背影——那背影在暮色中晃了晃,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趁天色未全黑,寻个安身之处。悟净,我们走。”

沙悟净看着呆立当场的猪八戒,又看看决绝前行的师父,重重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在山谷里滚了个圈。他扛起行李,牵过白马的缰绳,马蹄踏过碎石的声响格外清晰,默默跟上了玄奘的脚步。

猪八戒站在原地,看着师父和沙僧的身影渐渐融入昏暗的山道,像两滴墨晕在宣纸上。他又回头看看那两座新坟,坟头的草叶在风里抖得厉害。

“走……就走!”他最终跺了跺脚,扛起重刀,悻悻地往与玄奘相反的方向走去,肥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乱石荒草中,嘴里还兀自嘟囔着,“不识好人心……等那妖精再来,看你们怎么办……”

夜色,终于像厚重的幕布,彻底笼罩了白虎岭。风卷过坟头,发出“呜呜”的呜咽,像亡魂在哭,又像妖魔在笑。

夜色浓稠如墨,山道越发崎岖难行。玄奘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几乎全靠沙悟净搀扶。身后两座新坟早已望不见,但那黄土的气息和“老妇”临终的咒骂,却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神,越收越紧。沙悟净一手持降妖杖,一手稳稳托着师父的胳膊,青面獠牙在昏暗的天光下更显凝重。白马也似乎感知到危险,不安地打着响鼻,蹄声凌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前方山路转弯处,忽然亮起了一点昏黄摇曳的光。那光在浓黑的夜色里显得微弱而固执,缓缓朝他们移动而来。随着光亮渐近,一个身形佝偻、穿着粗布短打的老翁出现在视野里。他一手提着盏破旧的油纸灯笼,一手拄着根歪扭的树枝当拐杖,步履蹒跚,边走边用嘶哑苍老的声音呼唤着:“翠儿她娘——翠儿——你们在哪儿啊——回话啊——”

那声音里浸满了疲惫、焦虑,还有一种不祥预感带来的颤抖,在黑夜里传出老远,又幽幽地荡回来,更添凄凉。

沙悟净肌肉瞬间绷紧,降妖杖横在身前,将玄奘护在身后,低声道:“师父,当心!”

玄奘却像被那呼唤钉住了脚步,本就苍白的脸在灯笼昏光的映照下,更是惨淡如纸。他听出来了,那呼唤里的名字……“翠儿”……“翠儿她娘”……

老翁似乎也看到了他们,灯笼抬高了些,昏黄的光圈照亮了他沟壑纵横、写满焦急与悲伤的脸。他眯着眼仔细辨认,当看清玄奘的僧袍时,浑浊的老眼陡然睁大,踉跄着紧赶几步,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希冀:“长老!你们……你们可曾见到我家老婆子和闺女?她们说是去送饭,这都一天了,天都黑透了还没回家啊!”

灯笼的光晃动着,将老翁脸上每一道担忧的皱纹都照得清清楚楚。他衣衫上还沾着泥土,裤脚被夜露打湿,握着树枝拐杖的手枯瘦而布满老茧,因为用力而青筋凸起。这是一个再典型不过的、为家人忧心如焚的山野老农形象。

玄奘的嘴唇哆嗦起来,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知道,这就是了。这就是那“少女”的父亲,那“老妇”的丈夫。一日之间,妻女皆“亡”,而自己,正是这一切“悲剧”的亲历者,甚至是……间接的“祸首”。

“阿弥陀佛……”玄奘勉强合十,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老施主……贫僧……贫僧……”

他该如何说?说您的女儿可能被我的大徒弟打死了,说您的妻子被我的二徒弟打死了,留下了一具凄惨的“尸体”?说她们可能都是妖精变的,而我却无法阻止?

老翁见他吞吞吐吐,神色惨然,心中那不祥的预感似乎得到了证实,灯笼“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火焰猛地跳动了几下,几乎熄灭。他枯瘦的身躯晃了晃,老泪瞬间涌了出来:“长老……您……您别瞒我……她们是不是……是不是出事了?这山里不太平,早上我就拦着不让翠儿去……她们到底怎么了?求您告诉我,告诉我啊!” 他扑上来,想要抓住玄奘的僧袍,却又不敢,只伸出颤抖的手悬在半空,眼中满是哀求与绝望。

那眼神,比任何控诉都更让玄奘无地自容。他想起“少女”递上的馒头,想起“老妇”扑来的疯狂,想起那两声凄厉的“惨叫”和恶毒的“诅咒”……所有的画面和声音交织在一起。而眼前这位悲痛欲绝的老翁,将这一切“罪责”的后果,如此真实、如此沉重地摆在了他面前。

“老施主……”玄奘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亦是水光浮动,“令嫒与令正……贫僧确曾遇见。只是……其间颇有蹊跷,恐非人力所能……”

他语焉不详,更让老翁确信了最坏的结果。老翁“噗通”一声瘫坐在地,捶打着地面,嚎啕大哭起来:“我的翠儿啊!我的老婆子啊!你们怎么就这么狠心丢下我老头子一个人啊!这往后的日子,我可怎么活啊……”

哭声在寂静的山岭里回荡,令人闻之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