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张奶奶的蒲扇(1/2)
接连几天的内外交困,让陆承泽整个人都瘦削了一圈,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原本锐利的眼神也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这天晚饭,他又是草草扒拉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那条磨得光滑的石凳上,望着渐渐沉下的暮色出神,连张奶奶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到他身边,他都没有立刻察觉。
“承泽啊,”老人熟悉而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这几天,都没见你好好吃饭。是身子不舒坦,还是灶上的饭菜不合胃口?”她在他身旁的另一张小板凳上坐下,手里那把边缘已经磨得发亮、泛着深褐色的旧蒲扇,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带来阵阵带着皂角清香的微风。
陆承泽猛地回过神,有些仓促地转过头,对上张奶奶慈祥的目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张奶奶,没有不舒坦,饭菜也很好。就是……就是这几天,不太觉得饿。”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连日来少言寡语后的沙哑。
张奶奶那双看尽了世事沧桑的浑浊眼睛,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能穿透他故作平静的表象,看到他内心深处的惊涛骇浪。但她没有点破,只是了然地“嗯”了一声,目光转向院子里那棵枝干虬结、不知历经了多少风雨的老槐树。晚风穿过枝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带来一丝初秋的凉意,也吹散了白日里残留的些许燥热。
“承泽,你看咱院里这棵老槐树,”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用蒲扇轻轻指了指那棵巨大的树冠,声音平和得像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它在这儿,少说也站了百十年了。我嫁过来的时候,它就在这儿,还没现在这么粗壮,但也已经是一棵能遮风挡雨的大树了。”
陆承泽顺着她的指引,抬起头,认真地打量着这棵他平日里司空见惯的老树。在暮色与渐起灯火的映照下,老树的轮廓显得格外沉静而苍劲。
“这百十年里,”张奶奶的声音不疾不徐,如同她手中摇动的蒲扇,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节奏,“它经历的风雨多了去了。夏天的雷暴,冬天的风雪,还有那年闹蝗灾,虫子把叶子都快啃光了……更早些年,兵荒马乱的,听说还有炮弹片擦过它的树干,留下那么深一道疤,你看,就在那儿。”她用蒲扇遥遥点向树干上一个不甚起眼的、早已被岁月抚平了些许的凹陷。
“可你瞧它,”老人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赞叹的坚韧,“不还好好地立在这儿?年年春天发芽,夏天撑开这么一大片阴凉,秋天落叶子,冬天蓄着力气。风雨来了,它也会摇晃,叶子也会掉,有时候看着怪吓人的,好像下一刻就要撑不住了。可风雨一过,太阳出来,它还是它,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陆承泽静静地听着,目光凝视着那道古老的伤疤,心中有所触动。
“为啥它能这么经得住事儿?”张奶奶转过头,目光温和却仿佛能直抵人心,“就是因为它的根,扎得深呐。往地底下,往深土里,往咱们看不见的暗河边上,拼命地扎根。根扎稳了,立住了,外面的风雨再大,也就是伤点枝枝叶叶,吹掉些浮尘,伤不着树心里那一圈一圈、实实在在长出来的年轮。”
她顿了顿,摇蒲扇的动作慢了下来,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像是怕惊扰了这静谧的夜色:“那些年轮,是它自个儿,一年一年,靠着吸收阳光雨露,靠着根从土里汲取养分,一点点、一圈圈长出来的。那是它自己的东西,谁也拿不走,谁也替代不了。风雨再大,也吹不定它心里认准的那个长势。”
陆承泽彻底怔住了,胸腔里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他明白,老人这看似闲话家常的一番言语,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他此刻最敏感、最脆弱的心弦上。她不是在说树,她是在说他。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