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荆扬士子的抉择（1/2）

泰始十年的夏日，洛阳宫城在炽热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恢弘。崇文殿内，却因四角摆放的冰鉴而透着几分清凉。司马炎并未身着厚重的朝服，只是一袭玄色常服，正与中书令张华对坐，面前摊开着一份长长的名录。

“陛下，此乃江东着姓子弟及吴国旧臣中，素有才名或影响力者之名录。”张华将名录轻轻向前推了推，“陆机、陆云兄弟，文采冠绝江东，其祖陆逊、父陆抗，皆吴之柱石，在士林中声望极高。顾荣，吴郡四姓之首，沉稳多谋，名重一时。还有纪瞻、贺循、薛兼等人，皆一时之选。”

司马炎的目光在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上缓缓扫过，指尖无意识地点着“陆机”、“顾荣”这两个名字。他深知，武力可以征服土地，但唯有文化和人才能征服人心。江东之地，衣冠南渡之后，文化积淀深厚，士族力量盘根错节，处理不当，便是隐患；处理得当，则是帝国重要的支撑。

“文采声望，固然重要，”司马炎抬起眼，看向张华，“然朕更需要的是‘可用’之才，是能理解并推行朕之新政的干吏，而非只会清谈玄理的名士。前朝（曹魏）玄风过盛，以致实务荒废，此乃覆辙，不可不察。”

张华会意，躬身道：“陛下圣明。臣已多方查访，此名录中人，并非全是空谈之辈。如顾荣，曾于地方任职，颇通庶务；贺循精通典制；纪瞻于经济一道亦有见地。即便如陆机，虽以文名世，然其《辩亡论》洞察时局，亦非全然不通世务之辈。关键在于，如何引导，如何用之。”

“嗯。”司马炎微微颔首，“那就依前议，发诏吧。语气要诚恳，待遇要优厚，务必显出我大晋求贤若渴、天下一家之胸襟。首批，便以陆机、陆云、顾荣、纪瞻、贺循等为首。”

“臣遵旨。”

几乎在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建康城，虽已改名为秣陵（司马炎为消除前朝影响，下令建康复旧称秣陵），但夏日的秦淮河畔，依旧残留着往日的风流余韵。只是，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纯粹的歌舞升平，而是掺杂了彷徨、观望与一丝隐秘期待的气息。

陆府宅邸内，年轻的陆机与弟弟陆云对坐无言。他们面前，赫然摆放着来自洛阳的征辟诏书。帛书上的文字清晰而有力，许诺了官职，表达了皇帝对江东才俊的仰慕。

“兄长，我们……该当如何？”陆云年纪稍轻，眉宇间带着几分忧虑和不甘。陆氏家族，世代吴臣，祖父陆逊火烧连营，父亲陆抗镇守荆州，都是支撑东吴的擎天巨柱。如今却要他们北上，为覆灭故国的仇雠效力？

陆机面容俊雅，眼神却比弟弟深沉许多。他摩挲着诏书的边缘，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叔父（陆抗）临终前，曾言‘中国（指中原晋朝）虽乱，天命有归’。如今看来，并非虚言。孙皓暴虐，自绝于天，非人力所能挽回。司马炎受降之时，宽仁待下，保全宗室，如今又征辟我等，其志不在小，意在混一南北，收拢人心。”

他顿了顿，望向窗外郁郁葱葱的庭院，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与决断：“我陆家子弟，所学为何？非为一姓之私，亦当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如今南北一统，乃大势所趋。若因守故国虚名，拒不应召，非但家族难保，平生所学，亦将埋没于草莽。况且……”

他压低了声音：“诏书中提及，北地官员亦将南调，与江东官员交错任职。此乃陛下平衡、融合之策。我等北上，非仅为臣服，亦是代表我江东文脉，在这新朝之中，争得一席之地，护佑乡梓，施展抱负。”

陆云闻言，若有所思，脸上的抗拒之色渐渐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