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太医署的考校(1/2)
开元元年十月初八,洛阳城已有深秋的寒意。
太医署位于皇城东南角,平日里不过是个闲散衙门,今日却异常热闹。天刚蒙蒙亮,署衙门前便已聚集了上百人——有穿着各色官服的太医、医正,有布衣草履的民间郎中,还有不少背着药箱、操着各地口音的游方医者。人群熙攘,呼出的白气在晨光中交织成雾。
“听说了吗?今日考校前三十名,能载入《名医录》!”
“何止!太医令说,考得好的民间郎中,有机会直接进太医署任职,秩比三百石!”
“三百石?那不就是从九品?”
“所以都挤破头了嘛……”
议论声中,太医署的大门缓缓开启。署丞站在高阶上,高声道:“奉陛下旨意,开元元年太医署全国医官业务考校,现在开始!请持考帖者,按序入场!”
人群开始流动。每个人都从怀里掏出一张盖着太医署红印的纸帖——那是过去三个月,各州府层层筛选后颁发的准考证。没有这帖子,连门都进不去。
太医令程据站在署衙正堂的廊下,望着鱼贯而入的考生,神色复杂。这位年近六旬的老太医,掌管太医署已逾十载,经历了两朝更迭。他记得前朝太医署是何等景象:官职世袭,医术秘不外传,民间良医无缘入仕,而署中不少太医,连《伤寒论》都背不完整。
如今,一切都变了。
“程大人,”副手凑过来低声道,“今日参考者共三百七十六人,太医署在籍医官八十四人,各州府医官一百零三人,民间医者一百八十九人。按陛下旨意,民间医者与官医同场考校,这……”
“这什么?”程据瞥了他一眼,“陛下说得明白:医者济世,岂分官民?有真本事就该用。你忘了上月陛下亲口说的——‘朕要的是能治病的好大夫,不是只会磕头的官老爷’。”
“是、是。”
“各科考官都就位了?”
“回大人,方脉科、针灸科、金疮科、妇儿科、瘟病科,五科考官皆已就位。按规矩,每科两位主考,一位太医署博士,一位外聘名医。考题都是密封的,刚由宫中侍卫送来。”
程据点点头,望向正堂内已摆开的考案。每张案上只有笔墨纸砚,外加一个脉枕。第一场考“方脉”,也就是诊脉辨症。这是基本功,也是最见真章的。
辰时整,第一场开始。
三百多名考生按考号入座。主考官当众拆开密封的考题卷轴,朗声宣读:“第一题:患者男,四十岁,发热三日,汗出不解,口渴欲饮,小便短赤,舌红苔黄,脉洪数。请辨症、立方、注明禁忌。”
沙沙的书写声顿时响起。
程据在考场上缓步巡视。他看到太医署的几个年轻医官写得飞快——这些题平日都练过。但当他走到一个布衣老者身边时,却停下了脚步。
那老者年约六旬,须发花白,手指关节粗大,一看就是常年采药、捣药的手。他写得很慢,但每一笔都极认真。程据低头看去,只见卷上写着:“此乃阳明经证,热在气分。当用白虎汤主之:石膏一斤,知母六两,甘草二两,粳米六合。禁忌:表证未解、阳虚者忌用。”
判断精准,用药剂量准确,连禁忌都考虑周全。
程据心中暗赞,又看向下一题。
第二题更难:“患者女,三十岁,妊娠六月,突发腹痛下血,脉滑而急。请辨症、立方、并述保胎要诀。”
不少考生皱起了眉头。妊娠病最是棘手,用药稍有不慎,便是两条人命。
程据注意到一个年轻女子也在考生中——这倒是稀罕。那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荆钗布裙,但坐姿端正,笔下行云流水。他走近一看,卷上写道:“此乃胎动不安,冲任不固。急用阿胶艾叶汤:阿胶三钱,艾叶二钱,当归三钱,川芎二钱,白芍三钱,熟地四钱,甘草一钱。保胎要诀:安神静养,禁房事,慎起居,调饮食,避七情。”
不仅方子开得稳妥,连调护要点都写得详尽。
程据回到主考位,问副手:“那女子什么来历?”
副手翻查名册:“回大人,此人姓卫,名璇,南阳人氏。其祖父卫汛曾是前朝太医,因卷入杨骏案被贬,家传医术。她随父行医多年,尤擅妇儿科。这次是南阳郡守举荐来的。”
“女子行医……倒也不多见。”程据沉吟,“看她答题,确有家学。”
第一场考罢,已近午时。考生们休息用饭,太医署提供了简单的餐食。程据特意走到卫璇身边,和颜悦色地问:“卫娘子答题从容,可是家学渊源?”
卫璇起身行礼:“回大人,民女自幼随家父习医,祖父留有《妇人方》三卷,民女研习多年。今蒙郡守举荐,特来应试。”
“你祖父的事……你可知晓?”
“知晓。”卫璇神色平静,“祖父因直言后宫嫔妃用药有误而获罪。家父常说,医者当以病家为重,官职荣辱,皆在其次。”
程据肃然:“说得好。下午考针灸,你可有把握?”
“针灸乃医家必备,民女尽力而为。”
午后的针灸科考场,气氛更加紧张。
这回不是笔试,而是实操。太医署准备了三十具包着皮革的铜人——这是前朝名医皇甫谧所创的“针灸铜人”仿制品,内里中空,表面标注穴位,注入水银后,若刺中正确穴位,便有水银渗出。
考题是:“患者突发中风,口眼歪斜,半身不遂。请取穴施针,并述补泻手法。”
考生们轮流上前。有人手抖得连针都拿不稳,有人取穴偏差,铜人毫无反应。轮到太医署一位年轻医官时,他深吸一口气,取穴:百会、风池、合谷、太冲……一连十二针,针针精准,七处有水银渗出。
“好!”考官不禁赞叹。
卫璇是女子中第一个上场的。她净手焚香后,执针的手稳如磐石。取穴与那医官大同小异,但她下针时,手法格外轻柔,边刺边述:“中风初起,邪气盛,当泻;三日之后,正气虚,当补。今取百会醒脑,风池祛风,合谷、太冲开四关……泻法用捻转,补法用提插。”
针毕,九处渗汞。虽比那医官少了两处,但她对补泻的阐述,显然更胜一筹。
程据看在眼里,心中已有计较。
接下来的金疮科、瘟病科,各有侧重。金疮科考的是战场外伤处理,不少民间医者对此生疏,但几个从边军退役的军医却驾轻就熟。瘟病科则模拟时疫流行时的处置,从隔离、用药到预防,考的是整套思路。
黄昏时分,五科全部考毕。
阅卷连夜进行。程据亲自坐镇,五科考官交叉审卷,每份试卷都要经三人过目。争议大的,程据亲自裁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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