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流民的归宿(1/2)

开元三年五月的淮南道,正是一年中最宜耕作的时节。

寿春城外的官道上,一支约莫三百人的队伍正缓慢前行。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有菜色,推着吱呀作响的独轮车,车上堆着破旧的被褥和锅碗。这是今年春天因河北道春旱而南下的流民中的一支。

队伍最前头是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名叫赵大石。他原是幽州范阳郡的农户,去年秋收时遭了雹灾,今春又逢大旱,地里颗粒无收。官府虽开了常平仓放粮,但一家五口还是活不下去。三月中,听说淮南有闲田可垦,官府还给贷种子农具,便带着妻儿和本村二十几户人家,踏上了南迁之路。

“大石哥,前面就是寿春城了吧?”同村的孙老四凑过来问。他肩上坐着个五岁的小女孩,孩子瘦得只剩一双大眼睛。

赵大石眯眼望了望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是了,昨天驿站的人说,淮南道的流民安置司就设在寿春。到了那儿,咱们就有落脚处了。”

队伍中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有期待,也有不安。这一路走了近两个月,风餐露宿,有人病死途中,也有几家半路折返。能坚持到这里的,都是实在无路可走的人。

日头偏西时,队伍抵达寿春城南门。出乎意料的是,城门外并没有想象中的拥挤混乱,反而秩序井然。一队州兵守在城门外,旁边搭着几个凉棚,棚前排着几支短队。

“流民来的?到这边登记!”一个书吏模样的年轻人喊道。

赵大石忙带人过去。凉棚下摆着三张桌子,每张桌后都坐着官员,旁边还有两个医官模样的人。书吏问清他们从幽州来,便递过一块木牌:“甲字三队,去第三桌。”

第三桌后坐着个三十余岁的官员,面皮白净,眼神却很锐利。他抬眼看了看赵大石:“姓名,籍贯,家中几口,可会何种手艺?”

“小人赵大石,幽州范阳郡人,家中五口:我、妻王氏、长子十四岁、次子十一岁、老母六十三。世代务农,会种麦、粟,也会些木匠活。”

官员迅速在纸上记录:“路上可有人患病?”

“小女儿路上发热,在徐州时官府的医官给了药,现已好转。”孙老四抢着说。

“带孩子去那边让医官看看。”官员指了指旁边的凉棚,“登记完的,每人先领一碗粥、两个饼。今日在城外临时营地歇一晚,明日分配田地。”

赵大石几乎不敢相信:“大人……明日就能分地?”

官员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陛下有旨,流民安置‘不逾三日’。你们来得巧,上月刚清丈出一片闲田,就在城南二十里,原是军屯的地,土肥水便。”

登记很快完成。赵大石一家领到了五块竹牌,上面刻着编号和姓氏。凭着竹牌,他们到旁边的粥棚领了吃食——粥是稠的,饼是白面掺着杂粮,但管够。

临时营地设在城东一片空地上,搭着数十顶帐篷。营地里已有百余人,都是从各地陆续来的流民。赵大石注意到,营地虽然简陋,却很干净,每隔几丈就有茅厕,还有专门倒污水的地方。

“这位大哥,你们来几天了?”赵大石问旁边帐篷里一个中年汉子。

“三天了。”那汉子是青州人,“明天就搬去新分的村子。听说房子都盖好了,虽然简陋,但能遮风挡雨。”

正说着,一队士兵护送着几个官员走进营地。为首的是个五十岁上下、穿着绯色官服的人,气度不凡。营地里的流民纷纷起身。

“是颜刺史!”有人低呼。

赵大石这才知道,这位就是淮南刺史颜含。他在幽州时就听说过这位官员的名声——出身琅琊颜氏,却以实干着称,开元元年平定淮南水患,救民数万。

颜含站在营地中央,声音洪亮:“诸位乡亲远道而来,辛苦了。本官奉朝廷旨意,安置流民。淮南地广人稀,有闲田待垦。明日开始,将按户分配田地,每丁授田五十亩,另给宅田五亩。头三年免赋,第四年起征半赋,第五年才全征。”

人群中响起嗡嗡的议论声,不少人眼中泛出泪光。五十亩!在河北,一户能有二十亩好地就是小康之家了。

“安静。”颜含抬手,“田地不是白给。官府贷给你们种子、耕牛、农具,三年内还清即可。分田后,你们将编入新设的‘安民里’,设里正、邻长,与本地百姓一样纳粮服役,受官府管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从此以后,你们不再是‘流民’,而是淮南道的编户齐民。过去的苦日子结束了,往后的好日子,要靠你们自己的双手去挣。”

掌声先是零星,而后汇成一片。赵大石用力鼓掌,手掌拍得通红。他想起这一路见过的惨状:倒毙路旁的尸首,卖儿鬻女的父母,还有那些折返回乡、不知生死的人。能走到这里,能听到这番话,值了。

当晚,赵大石一家在帐篷里吃了南下的第一顿饱饭。妻子王氏悄悄抹泪:“当家的,咱们……咱们真能有自己的地了?”

“真能有。”赵大石握紧妻子的手,“颜刺史那样的大官,不会骗咱们老百姓。”

次日清晨,号角声唤醒营地。流民们按编队集合,每队五十户,由书吏带领,前往分配地点。

赵大石所在的甲字队被带往城南。走了约一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开阔的平原展现在面前,土地黑黝黝的,远处有河流蜿蜒而过。平原上已经立起了一排排简易房舍,土墙茅顶,虽然粗糙,但整齐划一。

“这里就是‘安民里第一村’。”带队的书吏指着那片房舍,“每户一座房,三间屋,带个小院。房是官府出资建的,钱从你们贷的款项里扣,分五年还清。”

村口已经有人在等候。一个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的汉子迎上来,操着本地口音:“俺是这里的屯田校尉陈老实,往后就管这片地。你们跟我来。”

陈校尉带着众人走进村子。房子确实简陋,但门窗俱全,屋里还盘了土炕。每五户房舍间有一口水井,井台用青石砌成。

“房子是赶工盖的,糙了点,但结实。等你们安顿下来,自己可以慢慢修葺。”陈校尉说,“现在分地。地已经丈量好了,插了木桩为界。赵大石!”

“在!”

“你家五口,授田二百五十亩,外加宅田五亩。地契下午就发。”陈校尉递过一张粗纸,上面画着地块的简图,“你家地在村子东头,靠河的那片。土是好土,就是有些杂草,得费工夫清理。”

赵大石接过图纸,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二百五十亩!他祖祖辈辈都没见过这么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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