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军器监的密匣（1/2）

开元三年六月的洛阳，暑气渐浓。

军器监坐落在洛阳城北邙山脚下，三面环山，只有一条戒备森严的官道通往外界。这里原是前朝的一处别苑，地势险要，易于保密。开元元年，皇帝司马柬下旨将此地改建为军器监，专门研制新式军械。

六月十二，寅时三刻，天还没亮。

军器监令裴矩已经穿戴整齐，在值房里来回踱步。他今年四十八岁，出身河东裴氏，却以精通格物之术闻名。开元元年从将作监调任军器监令时，许多同僚不解——好好的文官世家子弟，为何要去摆弄那些“奇技淫巧”？但只有裴矩自己知道，他等待这个机会已经等了二十年。

“大人，都准备好了。”主簿推门进来，压低声音。

裴矩点点头：“格物院的人到了吗？”

“到了，在试验场等候。”

“走。”

两人穿过重重院落。军器监占地百余亩，分为锻冶坊、木作坊、火药坊、试验场等十几个区域，各区域间以高墙隔开，守军日夜巡逻。即便在监内任职的工匠，也只能在自己所属的区域活动，严禁串访。

试验场在最深处的一片山谷中，四周山壁陡峭，只有一条隧道相通。裴矩走进隧道时，两旁的卫兵肃然行礼。隧道长约百步，出口处豁然开朗——一个方圆五十丈的天然盆地展现在眼前，盆地四周建有望台和掩体。

场中已经站着七八个人。为首的是格物院火器组博士沈括，三十出头，瘦高个子，眼睛因常年熬夜而布满血丝，但目光锐利如鹰。他身后跟着两个助手，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裴监令。”沈括拱手行礼。

“沈博士。”裴矩还礼，“东西带来了？”

沈括拍了拍脚边一只铁皮箱子：“改良版火球二十枚，猛火油柜两具，都在这里。”他顿了顿，“还有一样新东西，想请监令过目。”

裴矩眼神一凝：“陛下知道吗？”

“上月已具折禀报，陛下批了‘可试’二字。”沈括从怀中取出奏折副本。

裴矩接过细看，确实是皇帝的朱批，这才点头：“那就开始吧。”

试验先从火球开始。这是一种原始的燃烧弹，以陶罐为外壳，内填火药、铁蒺藜、毒烟料等物，用时以投石机或弓弩发射。但以往的火球有几个缺陷：引信不稳定，落地后不炸或早炸；燃烧不充分，容易熄灭；杀伤范围小。

沈括打开箱子，取出一枚新式火球。这火球外壳仍是陶制，但表面多了几道凹槽，底部有个铜制的尾翼。

“这是按裴监令上月提的‘尾翼稳向’之法制成。”沈括解释道，“投掷时，尾翼能让火球保持头部朝前，确保引信朝下，落地即炸。”

他递给助手。助手将火球装入一架小型投石机——这是军器监特制的试验器械，只有实战投石机的三分之一大小，但精度更高。

“目标，前方五十步草人阵。”

投石机扳机扣下，火球划出一道弧线。飞至半空时，尾部的引信被点燃，嗤嗤冒着火花。落地瞬间，“轰”的一声巨响，火球炸开，火焰裹挟着铁蒺藜四散飞溅。草人阵中，五个草人被引燃，还有三个被铁蒺藜打得千疮百孔。

“引信时间精准！”裴矩握拳。

但沈括摇头：“还不够。你们看，火焰只持续了十息就灭了。若是实战，敌人来得及扑灭。”

他取出第二枚火球：“这枚加了‘猛火油胶’。火药炸开后，胶状油料会附着在目标上持续燃烧，水浇不灭，只能以沙土覆盖。”

试验结果令人震撼。这枚火球炸开后，火焰呈黏稠的液态四处流淌，所到之处连泥土都在燃烧。一个草人被点燃后，烧了整整一刻钟才熄灭，最后只剩一堆灰烬。

“好！”裴矩忍不住喝彩，“这东西若用在攻城战或守城战中，简直是……”

他没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意思。以往攻城，守方以滚木礌石、热油金汁应对；若换成这种火球，城下将成为一片火海。

接下来试验猛火油柜。这是一种火焰喷射器，以皮囊储油，以鼓风装置加压，通过铜管喷射。旧式的猛火油柜射程只有三五步，且容易回火伤及自身。

新式的油柜改进了设计：皮囊换成铜罐，加压装置从手动鼓风改为活塞式，燃料也从普通油脂改为提炼过的“石脂水”（石油）。

沈括亲自操作。他站在油柜后，两个助手转动绞盘加压。压力表上的指针缓缓上升——这是格物院新制的仪器，能精确显示压力。

“射程，三十步！”

沈括扣动扳机，一道火龙呼啸而出，在三十步外形成一片火墙。火焰呈亮黄色，温度极高，连三十步外的众人都能感到热浪扑面。

“持续喷射，二十息！”

火龙持续不断，将前方的木靶、草人全部吞没。喷射结束后，沈括迅速关闭阀门，油柜没有出现回火。

裴矩走到被烧过的区域，脚下的泥土还在发烫。木靶已经炭化，铁制的铠甲被烧得变形。他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灰烬，放在鼻前闻了闻——有刺鼻的焦臭。

“若在战场上，这一具油柜，可挡百骑。”他缓缓起身，“沈博士，这东西能批量制作吗？”

沈括苦笑：“难。铜罐铸造要求高，密封工艺复杂，最关键是这‘石脂水’的提炼。我们从延州运来原油，十斤原油才能炼出一斤可用的燃料。目前月产……不超过五具。”

“五具也够了。”裴矩道，“这东西不是给普通部队用的。陛下有旨，新式火器仅限北衙禁军中的‘神机营’配发，作为战略威慑。”

他看了看天色：“沈博士说的新东西是什么？”

沈括神情严肃起来。他让助手退到远处，自己从箱底取出一个绸布包裹。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铁制的圆筒，长约一尺，粗如碗口，一头封闭，一头有盖。

“这是……”裴矩皱眉。

“我们叫它‘雷火筒’。”沈括压低声音，“原理与火球类似，但不用投石机，而是以筒身发射。筒底有火药，点燃后产生气浪，将筒内的铁弹推出。”

裴矩接过铁筒，入手沉重。他仔细观察，筒身有数道加强箍，筒底有个小孔，应该是插引信的地方。筒盖可以拧开，里面是空的。

“能射多远？威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