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雕版上的诗篇(1/2)
三月的洛阳,柳絮如雪。集贤殿书局坐落在皇城东南角,原是前朝藏书阁,开元元年改建为专门的印书机构。此时书局内,檀木的香气与墨香、纸香混在一起,弥漫在庭院廊庑之间。
集贤学士陆机站在书案前,手中捧着一沓诗稿。他今年四十八岁,是江东陆氏之后,文名满天下,年初刚被任命主持编纂《开元诗文菁华》。今日是定稿的日子,几位参与编纂的学士都已到齐。
“诸位,这是最后一校了。”陆机将诗稿分发给众人,“陛下有旨,此书需在四月前刊印完成,分发各州官学、书院。时间紧迫,咱们再仔细过一遍。”
书案四周坐着五位学士,都是当世文坛翘楚:潘岳、左思、张载、张协、欧阳建。每人面前都堆着厚厚的文稿,有诗,有赋,有文章,都是从开元元年至今这四年间,各地士子、官员、文人投送来的作品,总数逾万篇,经层层筛选,最后留下三百篇精华。
潘岳翻开诗稿,他是出了名的严谨,连一个用字、一个押韵都不放过。此刻他正盯着一首《春江花月夜》,眉头微皱:“这‘江畔何人初见月’一句,‘初见’二字,是否太过直白?不如改为‘初照’?”
左思摇头:“‘初见’有人情味,‘初照’只是景象。此诗写的是人面对天地永恒时的感慨,用‘初见’更贴切。”
两人争执不下,看向陆机。陆机沉吟片刻:“取原稿来看。”
书吏赶紧从旁边箱子里翻出原稿——所有入选作品的原稿都妥善保存,以备查证。原稿上赫然写着“初见”二字,作者是江州一个年轻举子,名叫谢朓。
“既是作者原意,就不改了。”陆机道,“我们编纂此集,是为存真,不是为改诗。只要文理通顺、意境深远,不必强求字字珠玑。”
潘岳虽有些不服,但点头称是。这就是陆机的风格:尊重原作,不妄加斧凿。
另一边,张载和张协兄弟正在讨论一篇赋。那是陇西太守王浚写的《河西赋》,描绘河西走廊的风物人情,气势雄浑,但有些典故用得生僻。
“这里提到‘李广射石’,陇西百姓可能知道,但江南士子未必熟悉。”张协说,“是否加个小注?”
陆机走过来看了看:“加注可以,但注要简洁,只说‘汉飞将军李广典故’即可,不必展开。读者若有兴趣,自会去查考。咱们编的是诗文集,不是注疏集。”
众人继续校阅。阳光从雕花窗棂照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庭院里几株梨花开得正盛,风吹过,花瓣飘进窗内,落在诗稿上,平添几分雅致。
午时休憩,书局提供简单的饭食。几位学士围坐一桌,边吃边聊。
“说起来,这雕版印刷真是功德无量。”左思感慨,“我年轻时在洛阳求学,为抄一部《汉书》,整整抄了三个月,手都肿了。如今这样一部诗文集,雕版制成后,一天就能印上百部。”
张载点头:“更难得的是不易出错。手抄本难免笔误,一传十、十传百,谬误流传。雕版一次刻成,千部万部皆同,这才叫‘定本’。”
“但雕版也难。”陆机道,“一个字刻坏了,整版可能就废了。刻工须有学识,知道哪个字重要,哪个标点不能错。咱们书局这些刻工,都是训练了三年才上手的。”
正说着,刻工坊的主事进来禀报:“陆学士,第一版的雕版刻好了,请您去过目。”
众人饭也顾不上吃完,起身往刻工坊去。
刻工坊在书局后院,十间大屋连成一片。每间屋里都坐着十几位刻工,每人面前一块枣木板,板上贴着写反字的稿纸,刻工们用各种刻刀,小心翼翼地将字迹刻成阳文。屋内很安静,只有刻刀与木板摩擦的沙沙声。
主事引众人到最里间,这里刻的是《开元诗文菁华》的第一卷,收录了三十首诗。雕版已经完成,平铺在长案上,乌黑的字迹凸起,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陆机俯身细看。雕版刻得极精细,每个字的笔画都清晰,连诗题与正文的区别、每句之间的空格、作者署名的位置,都一丝不苟。
“试印一张看看。”他说。
刻工将雕版固定,刷上墨,铺上宣纸,用棕刷均匀按压。片刻后揭起,一张完整的书页呈现眼前——字迹清晰,墨色均匀,版面整洁。
潘岳拿起书页,对着光看,点头:“刻得好。尤其是这几个难字,‘麟’、‘鸾’、‘龢’,笔画繁复,但都刻得一丝不乱。”
左思则注意到版心的“集贤殿书局刊”几个小字:“连这个都刻得这么工整,可见用心。”
陆机也很满意,但他还是指出了一个问题:“这页边距,左边比右边略宽了一分。虽不影响阅读,但既是官刻,当求尽善尽美。重刻吧。”
主事脸色一僵——重刻意味着这块雕版报废,刻工几天的心血白费。但他知道陆机的脾气,不敢争辩,只躬身道:“是,马上重刻。”
从刻工坊出来,众人回到前厅。书商代表已经等候多时了——按照朝廷新规,官刻书籍可以授权民间书商翻印售卖,但须购买“印权”,并按册缴“版税”。这既能让好书流传更广,又能为朝廷增加收入。
今日来的是洛阳最大的三家书商:西市的“文渊阁”,东市的“墨香斋”,南市的“翰林书坊”。三位掌柜见学士们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坐。”陆机示意,“《开元诗文菁华》的雕版即将完成,按规制,你们可以申请翻印。今日请你们来,是谈谈印权和版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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