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维港夜话 展望三江(2/2)
“一本书的生命周期太短了。”林总编感慨,“如果能把一个好故事变成系列产品,它的价值会成倍放大。”
我点头认同:“这就是‘故事宇宙’的概念。像金庸的武侠世界,可以衍生出无数影视、游戏、漫画。关键是要有足够深厚的世界观和人物体系。”
文隽先生则对内地与香港合拍片的未来充满期待。他认为合拍不是谁迁就谁,而是创造一种“大华语”风格的新电影。
“内地有庞大的市场和丰富的题材,香港有成熟的类型片经验和国际市场渠道。”文隽分析道,“结合起来,可以拍出既有中国特色、又能被世界接受的作品。”
他提到正在筹备的一部合拍片,讲述的是一个香港律师到内地办案的故事。“不是简单的文化冲突,而是两种制度、两种思维方式的碰撞与融合。我觉得这样的故事才有意思。”
我仔细听着,心中暗暗赞叹。文隽的眼光确实独到。这种融合叙事,正是未来华语电影突破的方向。
在这场讨论中,我大多时候是倾听者和补充者,在关键处提出方向性建议。
我清楚地知道,我的价值不在于提供具体方案,而在于提供高维视角,点燃他们内心的火种。
窗外,维多利亚港上演着璀璨的灯光秀。激光束在空中交织变幻,勾勒出凤凰、巨龙等图案,倒映在漆黑的海面上,宛如梦幻。
而窗内,一场关于华语文化未来的“维港夜话”,同样波澜暗涌,思想的光芒在杯盏之间流转碰撞。
侍者进来换茶,打断了片刻的讨论。
新泡的普洱香气浓郁,深红色的茶汤在白瓷杯中荡漾。
周生端起茶杯,忽然问了一个很私人的问题:“田总,你才十五岁,怎么会有这么多超越年龄的思考?是天赋,还是有什么特别的经历?”
这个问题很直接,但我早有准备。
“我读了很多书,也经历了一些事情。”我避重就轻,“更重要的是,我觉得自己很幸运,站在了一个特殊的时间点上——香港回归不久,内地改革开放深入,世界全球化加速。这个时代给了我们这代人观察、思考、参与的机会。”
我顿了顿,继续说:“而且,年龄小也许反而是优势。我没有太多固有思维的束缚,敢于想象不同的可能性。”
林行止微笑道:“这倒是。我们这些老人,有时候想得太多,反而不敢迈步。”
“但经验也很重要。”我诚恳地说,“没有各位前辈打下的基础,没有香港这样国际化平台,我想得再多也只是空想。所以我说‘融合’,也包括代际之间的融合——年轻人的想象力,加上长辈的经验智慧。”
这番话既谦虚又得体,三人都露出满意的神色。
文隽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听说你还在上学?怎么平衡学业和事业?”
“确实不容易。”我坦言,“但我把两者看作互补。课本上教给我系统的知识结构和逻辑思维,这些在做文化项目时很有用。反过来,实践中的问题又会让我回到书本上寻找理论支持。而且……”
我笑了笑:“学生群体对流行文化的反应,是我最直接的市场调研。”
众人都笑了。气氛变得更加轻松。
晚餐接近尾声时,话题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华语文化的未来。
这次是文隽总结:“听了今晚的讨论,我觉得关键还是人。有好故事,有好音乐,有好电影,但最重要的是要有能讲好这些故事的人。创作人才、制作人才、运营人才,缺一不可。”
“文隽先生说得对。”我接话,“所以‘星海’在做的一件事,就是搭建一个平台,让有才华的人能够专注创作,不用为生计、为渠道发愁。我们提供专业的制作、发行、运营支持,他们负责产出最好的内容。”
周生眼睛一亮:“这个模式有意思。有点像好莱坞的工作室制度,但又更灵活。”
“我们还在摸索。”我谦虚道,“但方向是明确的——建立一个良性的创作生态,让好内容能够自然生长,被更多人看见。”
宴会散场时,已近深夜。
众人起身,互相道别。周生拍了拍我的肩:“田总,今天聊得很开心。回北京后保持联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林行止笑着接道:“《明朝》的繁体版我们要加快推进;电子书库的项目,也欢迎你提供建议。年轻人对新事物的敏感度,对我们很重要。”
文隽则笑着说:“下次来香港,提前说一声。我带你见几个做电影的朋友,你们应该聊得来。”
送走各位前辈,高军去处理结账事宜,我独自回到窗边。
海风大了些,带着凉意,吹散了宴会的暖热与喧嚣。楼下街道的车流声变得遥远,城市的灯火依旧,却仿佛安静了许多。
我站在那里,久久不动。
回想这次香港之行,像经历了一场密集的思维淬火。从与沈钧儒教授的艺术哲学对话,到目睹历史事件的震撼反思;从吴冠中画展的美学启迪,到陈基业老先生百年家族史的根脉传承;再到今晚与三位文化界重量级人物的战略探讨……每一场交流,都在重塑我对文化、对事业、对使命的理解。
我不仅仅是一个创作者,更希望成为一个连接者——连接传统与未来,连接本土与世界,连接创意与市场。那种重担在肩的感觉再次袭来,但这一次,夹杂着更多的兴奋与笃定。
我知道,我选择的这条路,布满荆棘,却也通向一片无比广阔的天地。
高军回来时,见我还在窗前,轻声问:“小田总,回去吗?”
“再等一会儿。”我说。
维港的夜色像一块巨大的深蓝色丝绒,上面洒满了钻石。灯光秀已经结束,但两岸的楼宇依然灯火通明,倒映在海面上,碎成万千光点。一艘天星小轮缓缓驶过,在光海中划出涟漪。
而我,仿佛能看见,其中有些星星,正因我们今晚的交谈,而微微调整了它们运行的轨迹。
这不是傲慢,而是一种真切的感知。思想的力量,对话的价值,往往在无形中改变着现实的走向。
今晚关于“回归与融合”的讨论,关于数字时代的预见,关于创作生态的构想,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会慢慢扩散,触及更远的地方。
“走吧。”我终于转身。
回酒店的路上,高军难掩兴奋:“小田总,今晚这顿饭吃得太值了。周生、林总编、文隽先生,这三位在香港文化圈的分量……以后‘星海’在香港的发展,会顺利很多。”
“关系是双向的。”我看着窗外流动的街景,“他们看重我们,是因为我们提供了价值——新的视角、新的思路、新的可能性。如果我们不能持续产出价值,再好的关系也会淡去。”
高军点头:“明白。实力才是硬道理。”
回到酒店房间,我没有立刻休息。
窗外,维多利亚港渐渐安静下来,但城市的灯火永不眠。我打开笔记本,摊开在书桌上,拧开钢笔。
墨水在纸面上洇开,我写下:
“1999年5月14日,于香港。”
停顿片刻,笔尖继续移动:
“今日之约,非为饯行,实为启程。与周生、林总编、文隽先生夜话维港,共论华语文化未来。三位前辈,或靠音乐,或掌媒体,或主创作,皆一时之选。所言所感,深有启发。”
我回忆起今晚讨论的要点,一一记下:
“一曰回归。文化之根,不可弃也。形式可变,精神当守。诗词之韵,伦理之情,东方之美,皆我独有之珍宝。
二曰融合。化古为今,融中于西。不卑不亢,自信开放。以世界能懂之语,言我独特之心声。
三曰前瞻。网络将至,媒介将变。内容为王,渠道为辅。当思数字时代生存之道,早做准备。
四曰生态。创作者为本,平台为基。建良性循环,育人才,出精品。文化非一人一时之功,乃众人长久之业。”
写到这里,我停笔沉思。
窗外,最后几艘夜航的船驶过,灯光在漆黑的海面上拉出长长的光痕。远处太平山的轮廓在夜色中依稀可辨,像一只沉睡的巨兽。
我继续写道:
“吾辈生逢其时。国家崛起,文明复兴。文化输出,非仅为商业,更为尊严,为对话,为让世界看见真实、立体、丰富之中国。
前路漫漫,道阻且长。然志之所向,一往无前。
切记:根基愈深,枝叶愈茂;眼界愈宽,天地愈广。当以谦卑之心学习,以自信之态创造,以坚韧之志前行。
今夜维港灯火,他日必将照亮更远之海。”
落款:“田浩彣”。
合上笔记本,我走到窗前,最后一次眺望这片海。
香港,东方之珠,中西交汇之处。在这里,我完成了又一次重要的思想洗礼与战略校准。
明天将返回北京,那里有正在制作的专辑,有待签的合约,有待见面的伙伴,有平凡而真实的生活。
但今夜,允许自己短暂地停留在这高处,了望远方。
潮水正在涌动,我能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