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开采权的重量（2/2）

会场安静了片刻，显然都在思考这个比喻。

“这不一样！”自由星尘的光团率先反驳，“花是生命！小行星是石头！石头没有感觉！”

【逻辑谬误。】理性网络代表立刻回应，【资源的价值在于其可利用性，与是否具有意识无关。比喻的核心在于‘对意外性与规划性的权衡’。】

“但道理相通！”灵感蜂巢的思维湍流兴奋起来，“意外诞生的花，可能蕴含着全新的基因组合！是创意的火花！规划好的星兰，安全，但…可能乏味！”

“那株花可能会破坏花园的平衡！”共生循环的代表担忧道。

“也可能带来新的平衡。”绝对进化网络的流质生命调整了一下形态，似乎在计算某种可能性，“关键在于，它能否适应环境，并提升整体的‘适应性’。”

争论的焦点，似乎被苏砚巧妙地引向了更抽象的层面。

“所以，”苏砚等讨论声稍歇，继续说道，“我们争论的，不仅仅是几颗晶体归谁，或者一株花的去留。我们争论的，是在这个新生的、我们共同守护的星域里，我们究竟要奉行一种怎样的‘根本规则’？”

他调出了议会大厅透明穹顶之外，那片星空的实时影像，尤其是那些战争疤痕。

“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对手是那些试图将一切归于‘绝对统一’或‘纯粹和谐’的理念。我们胜利了，因为我们证明了‘差异’与‘矛盾’有存在的权利，是宇宙真实的一部分。”

“但现在，和平来临，具体的决策摆在面前。我们是仅仅在口头上赞美‘差异’，还是在行动中，真正地、有智慧地容纳差异，甚至是不那么令人舒适的差异？”

“对于那株花，我建议苔藓暂时保留它，作为‘观察样本’。既不完全按‘计划’铲除，也不立即纳入‘花园’主体。给它一点空间和时间，看看它究竟会怎样，同时密切观察其影响。”苏砚看向众人，“那么，对于cz-73小行星带，我们是否也可以考虑一种…暂时性的、实验性的方案？”

李夜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迅速接话：“比如，设立一个‘联合观察与有限开发试验区’？自由星尘的‘逐风者’氏族拥有发现权和初步探索数据，可以作为主要合作方。但开采活动必须在议会共同制定的‘基础规则’下进行，比如最低资源利用率、环境扰动上限、定期数据共享等。同时，理性网络或其他有兴趣的网络，可以派出观察员或提供技术支持，共同研究如何更高效、更可持续地利用这类资源。开采所得，按贡献度和预先约定的比例分配，但一部分必须纳入共同体公共储备。”

这个提议，既没有完全否定自由星尘的诉求，也没有全盘接受理性网络的规划，而是试图搭建一个允许不同诉求在规则下共存的临时框架。

“有限开发？规则？”自由星尘的光团闪烁不定，有些个体意念表示感兴趣（“好像有点意思，像一场新的游戏！”），有些则强烈反对（“规则就是束缚！”）。

【可以接受作为临时解决方案。】理性网络代表评估着，【但需要明确‘基础规则’的具体参数，并建立有效的监督机制。】

“需要加入生态评估条款。”共生循环代表补充。

“可以有创意竞赛部分吗？比如设计最酷的开采船或利用方案？”灵感蜂巢代表雀跃。

“竞争性指标应纳入效率评估。”绝对进化代表提出。

争论并没有立刻平息，但氛围变了。从非此即彼的对抗，转向了对一个“临时框架”具体内容的磋商。虽然依旧充满讨价还价，但至少，大家开始在同一张图纸的不同角落，涂抹自己的颜色，而不是各自撕掉半张纸。

青蘙轻轻松了口气，她的共鸣光晕变得顺畅了一些。她感觉到，当争论的层面从“我要全部”转向“我们如何分享”时，那种纯粹的对抗性情绪开始减弱，尽管计算、权衡和警惕依旧存在。

明终于开口了：“苏砚的比喻和李夜的提议，提供了一个有价值的思考方向。‘平衡’不是静态的完美分配，而可能是在动态中不断调整的‘临时共识’。我建议，以李夜的提议为基础，成立一个专门的小组，由相关网络代表组成，在未来三个标准日内，起草一份《cz-73资源试验区临时管理草案》，提交议会审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同时，我建议将苏砚提到的‘花园样本观察’案例，记录在案。它提醒我们，在我们建设新家园的每一个层面——从一株花到一片星域——都可能不断遇到‘计划’与‘意外’的抉择。我们需要发展出更成熟的心智和机制，来处理它们。”

没有欢呼，但也没有激烈的反对。大多数代表的意念波动传递出一种“可以继续谈下去”的默认为。第一场实质性会议，在未能达成具体决议，但成功避免了破裂，并确立了新的讨论框架后，暂时休会。

代表们的影像或本体陆续消散。青蘙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李夜快速整理着会议记录和数据。苏砚走到透明的平台边缘，望着外面的星空。

“临时框架…”他低声自语，“就像为那株花围起的一小片隔离观察区。它能长成什么样，我们不知道。试验区最终会演化成什么样子，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只是在尝试…搭建一个允许‘不知道’存在，并愿意去‘观察’和‘调整’的系统。”

李夜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份初步的数据分析：“自由星尘内部对‘规则’的接受度分化很大。理性网络对监督权的细节会寸步不让。这个‘临时框架’的执行，注定充满摩擦。”

“我知道。”苏砚接过数据，“但至少，他们愿意坐下来，在‘框架’里摩擦，而不是直接用飞船或逻辑武器对撞。”他想起战争中的景象，摇了摇头，“这已经是进步了。”

青蘙也走了过来，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但眼神明亮：“熵影的脉动…在会议转向讨论‘框架’时，似乎变得更加平稳了。就好像…它认可这种在碰撞中寻找暂时平衡的过程。”

“因为它自己就是最大的‘矛盾平衡体’。”李夜道，“它比任何人都清楚，绝对的静止和谐不存在，永恒的动荡冲突也不是答案。答案或许就在这没完没了的、充满张力的…‘过程’之中。”

他们三人并肩站着，望着星空下逐渐亮起的、象征重建工作的点点灯火。远处，议会大厅的能量光芒缓缓黯淡下去，准备迎接下一次的喧嚣。

而在学宫边缘的花园里，苔藓为那株奇花搭建的临时隔离罩，正无声地反射着星光。三个颜色各异的花苞，在罩子里微微摇曳，仿佛在做一个无人能懂的、关于生长与存在的梦。

开采权的重量，暂时被一个“临时框架”托住了。

但真正的考验，在于这个框架能否承受住未来不断加码的、真实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