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滤镜的眼睛与本自具足的幸福(1/2)

江静书是某天早晨对着镜子刷牙时,突然意识到的。

镜子里的自己——素颜,头发随意扎着,穿着洗得发白的旧睡衣。

她仔细端详这张脸:五官平淡,皮肤有几颗熬夜留下的痘印,眼角有若隐若现的细纹。

没有评判。

没有“这里该遮瑕”、“那里该修容”的挑剔。

只是平静地、像看一朵云或一片叶子那样,看着这个名为“江静书”的存在。

她眨了眨眼,心想:奇怪,我好像……看不出美丑了。

这个变化最明显体现在逛商场时。

以前江静书进商场,像鱼儿入海——每一件衣服都在向她招手,每一双鞋都在低语“带我回家”。

她会心跳加速,手心冒汗,试衣镜前的自己仿佛自带柔光滤镜,穿上新衣就是另一个人生。

后来,这种狂热慢慢降温。

她还是会走进喜欢的品牌店,摸一摸柔软的羊绒衫,试一试剪裁合身的连衣裙。

但更多时候,她只是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新衣的自己,心里想:哦,挺好看的。

然后脱下,挂回去,离开。

不是不喜欢。

而是“不匮乏”了。

身上这件穿了三年、洗得柔软起球的棉t恤,好像也挺舒服的。

脚上这双已经磨平了底的帆布鞋,走起路来跟脚又熟悉。

旧牛仔裤的膝盖处有道浅浅的划痕,是去年救助流浪猫时被树枝挂的——每次看到,都会想起那只后来被领养的橘猫。

这些衣物像老朋友,熟悉她身体的每一处起伏,承载着她生活的印记。

上周,她看中了一条裙子。

湖水绿的丝绸,在灯光下流淌着细腻的光泽,价格标签上的数字够她三个月的生活费。

她在试衣间穿着那条裙子站了十分钟。

镜子里的人很美,裙子像第二层皮肤般贴合。

然后她换回了自己的旧衣服——简单的白衬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走出试衣间时,店员投来惋惜的眼神:“小姐,这条裙子真的很适合您……”

“我知道。”江静书微笑,“但它太贵了。”

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没有挣扎,没有遗憾,没有那种“得不到就百爪挠心”的匮乏感。

她只是清晰地知道:这条裙子很好,但我不需要花这么多钱去拥有它。

走出商场时,旺财蹲在门口的长椅上等她。

“没买?”猫问。

“太贵了。”

“本喵可以让你‘中个奖’,刚好够买裙子。”

“不用。”江静书摇头,“我真的觉得……不需要。”

那天傍晚,她们路过一家街边小店。玻璃窗上贴着“清仓处理”的纸,里面堆着乱七八糟的衣服。

旺财的金瞳闪了闪。

等江静书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一条挂在一堆旧衣服里的裤子——米白色的亚麻,剪裁简单,料子柔软,标签上写着:19元。

她试了试,刚好合身,像量身定做。

付钱时,老板娘一边叠裤子一边念叨:“这裤子放这儿半年了,没人看得上,怪了……”

江静书抱着裤子出来,旺财跳上她肩头,胡子得意地翘着:“怎么样?”

“你做的?”

“一点小小的‘吸引力调整’。”旺财轻哼,“好东西不该被埋没。而且——”

它顿了顿:

“真正的美,不需要昂贵的价格来证明。”

“就像真正的你,不需要华丽的衣服来定义。”

江静书的银行卡余额常年徘徊在三位数。

宠物沟通师的工作收入不稳定,有时一个月好几单,有时半个月没动静。

她又不愿意为了钱去接那些纯粹商业化的、伤害动物天性的案子。

那天下午,她查了余额:217.36元。

刚关上手机,就在路口看到一个老人。老人坐在轮椅上,面前摆着个纸箱,里面是一些粗糙的手工编织品——歪歪扭扭的小动物,线头都没藏好。

纸板上写着:为孙女筹药费。

江静书停下脚步。

她看着那些蹩脚的手工艺品,又看了看老人枯瘦的手。那双手上布满老年斑和针眼,却还在笨拙地编着一只看不出是猫还是狗的小玩意儿。

几乎没有犹豫,她拿出手机,扫了旁边的收款码。

输入金额时,她顿了顿。

然后按了:50。

确认,付款。

“叮”的一声轻响,老人手机响起机械女声:“支付宝到账,五十元。”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惊讶,然后是感激:“姑娘,你挑一个吧,挑一个……”

江静书摇头:“不用了,您留着卖。”

“那怎么行……”

“真的不用。”她微笑,“祝您孙女早日康复。”

她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

老人正低头继续编织,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那双枯瘦的手,在毛线间缓慢而认真地移动。

江静书忽然觉得心里满满的。

不是那种“做了好事”的道德优越感。

而是一种……奇妙的富足感。

明明卡里只剩167块了,明明下个月的房租还没着落。

但她就是觉得:我有能力给出这50块,我有能力让一个陌生老人感受到一点善意,我有能力在这个瞬间,选择成为光而不是阴影。

这难道不是一种富有吗?

回家的路上,江静书想起以前的自己。

大三那年,她用兼职攒了三个月的钱,买了一条正红色的连衣裙。那天她穿着新裙子走在校园里,阳光很好,裙摆飞扬,每一个路过的同学都会多看她两眼。

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脚下。

仿佛穿上那条裙子,她就拥有了某种魔力——更自信,更耀眼,更值得被爱。

现在呢?

现在她穿着19块的亚麻裤子,洗得发旧的白t恤,素面朝天地走在同样的街道上。

没有人多看她一眼。

但她心里很踏实。

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不需要外在的装点来确认自己的价值,不需要他人的目光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走到小区门口时,她遇到了邻居李阿姨。

李阿姨拎着菜篮子,上下打量她一眼,皱眉:“小江啊,不是阿姨说你,女孩子家家的,要多打扮打扮。你看你这一身……”

要是以前,江静书会羞愧,会解释“我其实有好看的衣服只是今天没穿”,会连夜上网下单新衣服来填补那份被否定的不安。

但现在,她只是笑笑:“李阿姨买菜去啊?今天的茼蒿挺新鲜的。”

李阿姨愣了愣,大概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含糊地应了声,走了。

江静书继续往前走,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她忽然明白了旺财说过的那句话:

“当你不再需要向世界证明‘我很好’时——

“你才是真正地,开始‘好’起来了。”

晚上,江静书把这两天的感受告诉旺财。

她盘腿坐在地毯上,怀里抱着个抱枕:“旺财,我这样……是好事吗?”

“哪样?”

“就是……对美丑没感觉了,对购物没欲望了,对别人的评价不在乎了。”她顿了顿,“还有那种……‘穿上新衣世界就在脚下’的感觉,再也没有了。”

旺财从窗台上跳下来,蹲在她面前,金瞳在夜色里像两盏小灯。

“江静书,你记得你第一次学会宠物沟通时的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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