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铁屑暖痕(2/2)
佐佐木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他捏了捏油纸包,感受着里面的硬实,迅速藏进怀里。成功了!中村这条线通了!虽然只是最底层的、用废铁换土产的渠道,但意义重大——他有了一个可以间接操控的触手,将军营内部的“垃圾”与外部隐蔽的市场连接了起来。獾油,在冻疮肆虐的军营里,是堪比黄金的硬通货。
然而,军营的严酷远超想象。就在佐佐木盘算着如何用这块獾油打开局面时,吉村伍长阴魂不散的身影再次带来危机。
晚饭后,吉村伍长背着手,踱步到佐佐木的铺位前,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几个铺位的人听见:“铃木一郎,今天和中村去领煤,路上没遇到什么事吧?我好像看到你们在仓库后面嘀咕了很久?”
佐佐木心中一凛,脸上却露出茫然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报告伍长!没有遇到什么事!就是风太大,煤灰迷了眼睛,中村帮我吹了一下。领完煤就立刻回来了,不敢耽误!”他刻意把过程说得琐碎平常。
吉村伍长眯起眼睛,审视着佐佐木的表情,又扫了一眼不远处明显紧张起来的中村,鼻子里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记住你们的身份!这里是关东军,不是你们大阪的商街!任何可疑行为,都逃不过宪兵队的眼睛!”他丢下这句威胁,转身走开。
中村吓得脸色发白,求助地看向佐佐木。佐佐木用眼神示意他镇定。吉村没有证据,只是惯常的敲打和监视。但这也警告佐佐木,吉村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始终在暗处窥伺,寻找着致命一击的机会。走私网络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谨慎,更加隐秘。
危机暂时解除,但另一股寒流正从军营深处袭来。几天后,佐佐木在轮机舱协助大和保养时,大和一边费力地拧着一个冻住的螺栓,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夹杂在机器的噪音里说道:“铃木,听说了吗?北面(诺门坎方向)……动静越来越大了。”
佐佐木手上的动作一顿:“动静?”
大和脸上深刻的皱纹里嵌满了忧虑:“苏俄的飞机,最近飞得越来越低,越来越频繁……像是在看我们。上面下了死命令,要我们巡逻队必须保证松花江航道畅通无阻,特别是从哈尔滨到富锦、佳木斯这一段……说是有‘重要物资’可能要经水路往前线运……”
诺门坎!这个压在心头已久的阴影,终于显露出狰狞的轮廓。佐佐木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比松花江的冰水更冷。关东军抽调他们这些有内河经验的兵员,果然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与苏联的冲突!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这些小小的巡逻艇,很可能被推上前线,去面对钢铁洪流、空中打击和零下四十度的死亡地狱!他之前预想的“缝隙”,在即将到来的战争风暴面前,可能脆弱得不堪一击。
“重要物资……”佐佐木喃喃重复,心中警铃大作。毒气弹?燃油?还是兵员?无论是什么,卷入其中都意味着巨大的危险。
大和沉重地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拧着那个顽固的螺栓,仿佛要将所有的忧虑和不安都拧进冰冷的金属里。
深夜,佐佐木躺在冰冷的通铺上,听着营房外呼啸的北风和同袍们压抑的鼾声或咳嗽声。怀里那块冰冷的獾油紧贴着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属于生命的暖意。吉村伍长阴冷的监视,诺门坎方向传来的战争阴云,像两座巨大的冰山,挤压着他赖以生存的狭窄缝隙。中村这条线刚刚打通,森田军医的渠道需要经营,彼得洛维奇的影子还远在哈尔滨的某个角落……一切都才刚刚开始,而风暴似乎已迫在眉睫。
黑暗中,佐佐木的眼睛却异常明亮。他不能停下。獾油必须尽快转化为实际的收益和庇护。他想到冻疮最严重的几个底层士兵,想到需要打点的基层士官,想到森田军医那间小药房里可能存在的、更高级别的药品……这块小小的油脂,是他撬动军营内部关系的第一根杠杆。同时,他必须密切关注“雪风号”的动向和任何与“重要物资”运输相关的风声。诺门坎的阴影下,生存的代价将变得无比高昂。
他需要更快地编织这张网,在极寒的暴风雪彻底吞噬一切之前,在冰层下的暗流汇聚成毁灭性的洪流之前。松花江的冰面下,暗流涌动,而他的战斗,才刚刚在这零下三十度的寒夜里,点燃第一点微弱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