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子时西沟(1/2)

时间在一种近乎凝固的焦灼中爬行。白昼的光线似乎都变得粘稠而沉重,照在“貔貅库”死寂的院落和那些如同梦游般机械劳作的士兵身上。金属的碰撞声不再连贯有力,而是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最后挣扎的疯狂。岛田军曹嘶哑的催促声像钝刀刮擦着每个人的耳膜。

“快!那块钢板!撬下来!” “传动轴!那根!别管锈了!搬出来!” “那几支枪!对,废品堆下面的!拆!把里面的东西全掏出来!”

士兵们眼神空洞,身体凭借着最后一点求生的本能和被烟瘾折磨出的怪异力气,扑在那些冰冷的残骸上。他们用撬棍、锤头、甚至徒手,将最后一点有价值的金属从报废的装备上剥离下来。高强度钢板被强行从扭曲的框架上凿下,边缘参差不齐,带着暴力的痕迹。传动轴从锈死的轴承座里被硬生生砸出,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那几支被视为“彻底报废”的三八式步枪被迅速分解,完好的枪机、撞针、弹簧等核心零件被油污的手胡乱地塞进一个帆布包里——这就是“新料”,加倍的风险,加倍的绝望。

雄二站在工棚入口的阴影里,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每一件被搬出来的“货物”,评估着它们的价值和……它们所代表的毁灭性后果。这些,已经远远超出了“废品”的范畴,任何稍有经验的军官一眼就能看出问题。但他没有喊停。高桥在医务室里持续低烧,呻吟声越来越微弱。森下的眼神已经变成了彻底的哀求和恐惧。库区内,士兵们戒断的反应越来越明显,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暴戾的绝望,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这是最后的赌博。筹码是库区最后的老底,甚至包括他们所有人的性命。

黄昏时分,货物终于勉强凑齐。一堆看起来像是刚从战场上拖下来的、带着暴力拆解痕迹的金属,和一个沉甸甸、装着致命“新料”的帆布包。数量和质量都远远达不到罗五爷要求的“五十斤”和“加倍”,但已是极限。

“曹长……只能……只能这么多了……”岛田喘着粗气,汗水混合着油污从额角滑落,肿胀的肩膀明显塌陷下去,声音里带着虚脱。

雄二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让人找来几个破旧的麻袋,将那些钢铁部件装进去,帆布包塞在最中间。每一个麻袋都异常沉重,需要两个士兵才能勉强抬起。

“子时。西沟老地方。”雄二对岛田下令,声音干涩,“你带两个人去。还是老规矩,放到地方就立刻撤回。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停留,不要回头。”

岛田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他看了一眼那堆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麻袋,又看看雄二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睛,最终沉重地顿首:“……哈依。”

夜幕终于彻底降临,像一块巨大的黑布,裹住了死寂的库区和周围连绵的山峦。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斗,投下微弱冰冷的光。库区内,灯火早早熄灭,只有医务室还透出一点如豆的昏黄,和高桥偶尔发出的无意识呻吟。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向子时。库区侧面的隐蔽缺口被无声地打开。岛田带着两名挑选出来的、相对还算镇定的士兵(他们的烟瘾相对较轻,也被额外许诺了事后的“奖赏”),咬着牙,抬起那异常沉重的麻袋,如同搬运棺材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入外面的黑暗之中。

雄二没有去哨塔。他就站在木屋的门口,身影完全融入浓重的阴影里,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他的听觉在寂静中被放大到极致,捕捉着远处山林里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夜枭的啼叫?野狗的奔跑?还是……埋伏者的呼吸?

这一次,感觉完全不同。西沟的路虽然据说“通”了,但那个“险”字,像毒蛇一样缠绕在他的心头。吉村血淋淋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黑龙会、便衣特务……他们真的会忽略这条最初的通道吗?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罗五爷那边,是否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这次交易,是求生之路,还是直通地狱的单程票?

等待的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他几乎能想象出岛田三人如何在黑暗中艰难跋涉,沉重的麻袋压弯他们的腰,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危险之上。西沟那片熟悉又陌生的林地,此刻在想象中变得危机四伏,每一棵树后都可能藏着枪口。

时间过去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远处没有任何异样的声响传来,没有枪声,没有喊叫,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但这寂静,反而更令人不安。

终于,在雄二几乎要按捺不住,准备做最坏打算的时候,库区外面的黑暗中,传来了极其轻微、踉跄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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