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精馏之危(2/2)
雄二捏着那个高纯度样品瓶,心中疑窦丛生。让他分析成分?这暗示再明显不过——对方可能怀疑他的能力,或者,是在试探他是否具备更深层的知识和技术背景。更甚者,他们是否也在怀疑这酒精的来源并非简单的“战场缴获”?
返回驻地后,雄二对着那瓶高纯度酒精陷入了沉思。他当然没有现代分析仪器,但他还有最原始的方法——仔细观察和尝试。他倒出极小的一点,尝试点燃,观察火焰的颜色和燃烧情况;他将其涂抹在金属表面观察挥发速度和残留;他甚至极其冒险地尝了更小的一滴,仔细分辨其中除了乙醇外是否还有其它异样的味道。
所有这些粗糙的检验方法都指向一个结论:这瓶样品酒精的纯度极高,而且似乎并非通过简单的谷物或薯类发酵蒸馏得来,它的杂质气味特征有些不同。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这或许是通过水解、发酵某种非粮食原料,再经过高效分馏得到的。比如……木材?或是某些化工途径的副产品?
这个时代,利用木材水解生产酒精的技术并非绝密,尤其在缺乏粮食的日本和德国,都有相关研究和应用。如果上海方面能搞到这种级别的酒精,那意味着他们接触的网络层次极高,至少连通着某个具备化工生产能力的环节。
那么,对方让他“看看成分”,潜台词或许是:我们知道这不容易,但如果你真有本事,就该知道这不是土法酿酒能搞出来的,你需要更高级的方法或原料。
雄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仿佛站在一个陡峭的斜坡上,向上是迷雾笼罩却可能藏着巨大机遇的顶峰,向下则是随时可能失足坠落的深渊。继续向上攀爬,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冒更大的风险去改进设备、寻找可能的新原料(比如尝试弄到一些木材加工厂的废料?但这在前线几乎不可能),或者……寻找新的技术资料。
他想起在宜昌时,藤田大尉偶尔会转发一些国内或德国的新技术简报,有时会提到资源回收和替代燃料。那些文件大多被他当作应付差事的废纸,但现在想来,里面或许会有一星半点的有用信息?可惜,他现在远离后勤系统,难以接触到那些。
就在雄二为酒精纯度问题焦头烂额之际,捞刀河前线的压力陡然增大。第六师团的前进再次受挫,后勤补给的延误让前线指挥官大为光火,追查下来的压力最终层层传递,再次重重压在了负责保障通道的工兵部队身上。
督战队的态度变得极其恶劣,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浮桥关键节点,对工兵们的作业指手画脚,稍有延迟便厉声呵斥,甚至威胁要军法处置。雄二那套“技术原因”的说辞在暴怒的上层压力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一次,一辆沉重的坦克在通过浮桥中段时,原本就处于临界状态的承重结构终于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桥面明显下沉,河水几乎漫过踏板。虽然最终没有垮塌,但造成了长达数小时的通行中断。
督战队那名脸色阴鸷的曹长直接拔出了军刀,指向雄二的鼻子,怒吼着要他立刻修复,并扬言要上报他“蓄意破坏”和“怠慢军机”。
雄二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挥士兵们用最快的速度调用备用浮筒和加固材料,同时大脑飞速运转,寻找开脱的理由。他将问题引向这辆坦克“严重超载”(确实比标准型号重),以及“连日超负荷通行导致结构疲劳积累”,甚至暗示之前工兵部队搭建时可能就存在隐患(巧妙地将部分责任甩给前任)。
他一边指挥抢险,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那曹长的表情,同时低声吩咐健一去把他们偷偷藏起来的最后几盒牛肉罐头拿来。在雄二近乎赌博的技术解释、部分属实的客观因素以及悄悄递上的“慰劳品”三重作用下,那名曹长最终恶狠狠地哼了一声,收回了军刀,但警告说:“这是最后一次!桥再出问题,你们全都切腹谢罪吧!”
危机暂时化解,但雄二知道,他在捞刀河的舞台已经越来越窄,随时可能崩塌。督战队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技术层面的小动作风险越来越高。他必须加快速度,要么找到更安全有效的破坏方法,要么……必须为自己准备好退路。
而那条退路,似乎隐隐指向着南方,指向那个需要高纯度酒精才能换取的“上海消息”。酒精,不仅是换取银圆的商品,更成了他通往下一个可能存在的、更复杂也更危险的平衡木的敲门砖。
他看着手中那瓶高纯度样品,又望了望远处督战队阴冷的目光,以及浮桥上依旧川流不息、却仿佛随时会将他碾碎的钢铁洪流。他深吸一口气,将样品瓶紧紧攥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