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寿春会战一(1/2)

城外,魏军大营连绵数十里,灯火虽被风雨压制,却如鬼火般在旷野中明明灭灭。司马昭没有食言,从洛阳和许昌调来的二十六万大军,像黑色的蚁群一样,开始围着寿春构筑那一座令人绝望的“土山”。

天地间一片浑浊的灰暗。原本干硬的淮南平原此刻化作了一片巨大的沼泽,战马的蹄子陷进去便极难拔出,士兵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平日三倍的力气。然而,比起这恼人的泥泞,更让寿春守军感到窒息的,是城外那座正在缓缓“生长”的土山。

“再快点!没吃饭吗?谁敢停下,老子把他填进土里当路基!”

一名魏军校尉挥舞着沾水的皮鞭,抽打在一名满身泥浆的辅兵背上。那辅兵踉跄了一下,肩上挑着的两筐湿土晃了晃,最终还是咬牙挺住,没有倒下。他的草鞋早已磨烂,脚趾被泥水泡得发白溃烂,每一步都在血水中打滑。

这名辅兵叫赵二,入伍前是陈留的佃农。他不懂什么是“衣带诏”,也不懂司马大将军为何要打诸葛征东。他只知道,这座土山如果不比寿春的城墙高,他们就得一直堆下去。

“头儿,这雨太大了,土刚堆上去就滑下来,这要堆到哪年哪月?”旁边一个年轻的新兵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绝望地看着眼前这座如同怪兽般的土堆。

“闭嘴!”赵二压低声音,眼神惊恐地瞥向远处的中军大帐,“那是大将军的命令。便是用尸体堆,也要堆过城头去!”

此时,土山的高度已经逼近寿春城墙的一半。魏军在土山上架起了临车和巢车,居高临下地向城内窥探。无数弓弩手潜伏在土坡后的掩体中,只待一声令下,便能将箭雨倾泻进城内。

这是最笨的法子

……

寿春城头,北面防区。

一面大旗在风雨中猎猎作响,绣着金线的“勤王”大旗。

东吴大将孙壹身披重甲,手扶垛口,任由雨水顺着头盔的红缨流下。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那座不断逼近的土山。在他身后,是一群操着吴地口音的精锐弓手和盾牌手。

“这司马昭,倒是学乖了。”孙壹冷笑一声,转头看向身旁的副将,“以前魏军攻城,讲究的是猛打猛冲,如今却学会了这土木作业的慢功夫。看来,他是想把咱们活活困死在这。”

“将军,那是魏军的巢车,再升三尺,就能看清咱们城内的布防了。”副将指着土山顶端那座巨大的木制高台,忧心忡忡。

孙壹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他是孙氏宗亲,虽是降将身份入了这局,但他比谁都清楚,此战若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更何况,那个年轻的大魏天子许给他的未来,远比东吴那个暴戾的孙綝要诱人得多。

寿春北城墙的一处缺口,刚刚被湿透的麻袋和碎石勉强堵上。

伍长赵阿福靠在冰冷的墙砖上,手里攥着一把豁了口的环首刀。他的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和干涸的血痂,呼吸急促得像个破旧的风箱。他是个老兵,从毋丘俭之乱活到现在,但这几日的攻防战,还是让他感到一种透入骨髓的恐惧。

“头儿,魏军……魏军又上来了。”身边的新兵蛋子二狗声音发颤,手里那杆长矛抖得像筛糠。

赵阿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眯起眼睛看向城下。

在灰蒙蒙的雨幕中,魏军的攻城部队如同灰色的潮水。他们没有呐喊,只有沉闷的脚步声踩在泥浆里的“噗嗤”声,这种沉默比喊杀声更令人窒息。前排的死士举着巨大的木盾,盾牌上插满了羽箭,像是刺猬的硬皮。在他们身后,巨大的云梯车被数十个赤膊的壮汉推着,车轮碾过泥泞中的尸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别抖!”赵阿福一巴掌拍在二狗的头盔上,“把猛火油备好!等他们靠近了再倒!那玩意儿金贵,别浪费在泥地里!”

“轰!”

一声巨响,仿佛雷神在耳边敲了一记重锤。

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弹呼啸着砸在离他们不足十步的女墙上。碎石飞溅,两名刚想探头的守军瞬间变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鲜血喷溅在赵阿福的脸上,温热,带着腥气,让他瞬间清醒。

这是司马昭的霹雳车。那些架设在土山之上的巨兽,居高临下,日夜不停地敲打着寿春的脊梁。

“放箭!放箭!”

这位原本历史上在曹魏和东吴之间摇摆不定的将领孙壹,此刻却展现出了惊人的决绝。他站在最危险的箭垛口,手中的雕弓每一次震颤,城下必有一名魏军佰长应声倒地。

孙壹带来的一万东吴弓弩手,成了守城的关键。他们使用的吴地桑木弓,在潮湿环境下依然保持着强劲的韧性。密集的箭雨如同死神的镰刀,收割着攀附在云梯上的魏军。

然而,魏军实在太多了。

一名魏军死士咬着钢刀,顶着滚木礌石爬上了城头。他满脸是血,狞笑着扑向最近的守军。两人扭打在一起,滚入泥水之中。赵阿福怒吼一声,冲上去一刀捅穿了那魏兵的脖颈。血水喷涌而出,混合着雨水流淌在脚下,滑腻得让人站不住脚。

这就是战争。没有演义里的阵前单挑,没有运筹帷幄的羽扇纶巾,只有无穷无尽的泥泞、鲜血、断肢,以及为了活下去而爆发出的野兽般的本能。

就在寿春正面战场杀得昏天黑地之时,在战场东北角,一条汇入淮河的无名支流旁,正上演着另一场无声的较量。

这里远离主攻方向,芦苇丛生,水流湍急。司马昭为了防止寿春得到水路补给,在这里设下了三道水寨,并正在搭建一座浮桥,意图将重型攻城器械直接运送到寿春东门之下,给予诸葛诞致命一击。

夜色浓重,暴雨如注。

几艘看似破败的渔船,顺着浑浊的河水,悄无声息地滑向魏军水寨。

船舱内没有鱼,只有十几名身穿黑色水靠、口衔芦管的精壮汉子。他们不是诸葛诞的兵,也不是东吴的客军。他们腰间的束带内侧,绣着一个极小的、常人无法辨认的飞燕图腾——这是曹髦在许昌时,利用司马师死后权力真空期,通过心腹李昭秘密训练的一支死士,代号“燕喙”。

领头的一人,名叫陈安。他面容枯槁,像个常年劳作的渔夫,但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却亮得吓人。

“陛下有令,不求杀敌,只断其筋骨。”陈安在心中默念着临行前的密诏。

这支小队是曹髦埋在淮南最深的一颗钉子。他们不需要去正面冲锋,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利用对淮南水系的熟悉,瘫痪司马昭的重型攻城能力,魏兵不善水战,但他们是经过特训过的一只精锐小队。

“头儿,前面就是浮桥工地。”一名手下打着手势。

透过雨幕,可以看到巨大的木排已经连接了大半,几座尚未完工的巨型巢车(攻城塔)正停放在岸边的木制栈道上,被油布覆盖着。几十名魏军工匠在监工的皮鞭下,冒雨加固着地基。

陈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司马昭想用这些大家伙一举压垮寿春的士气?做梦。

“下水。”

一声令下,十几道黑影如水鬼般滑入冰冷的河水中,没有激起一丝浪花。

魏军水寨的守备并不松懈,每隔十步便有一处哨塔。但在这种暴雨天气下,哨兵的视线被极度压缩,雨声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动静。

陈安潜游在水下,肺部的空气在一点点耗尽,但他依然冷静地计算着距离。他摸到了栈道的木桩,那是刚刚打下去的生木,还散发着松脂的味道。

他从腰间摸出一个特制的皮囊,里面装着的不是普通的猛火油,而是曹髦根据古籍残卷,让人提炼过的“石脂水”,这种东西一旦燃烧,遇水不灭,且附着力极强。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