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嫂子”和“爱人”选谁?(一)(2/2)
我捏起一颗梅子,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陈皮忽然倾身,用帕子轻轻擦去我嘴角的糖渍:还生气?
台下戏文正唱到白蛇盗仙草,谢雨晨的唱腔如泣如诉。在缠绵的乐声里,我听见自己轻轻开口:你常来看戏吗?
他沉默片刻,目光投向戏台上执伞的许仙:我师傅就算唱戏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茶杯上轻叩,但我自己没有唱戏的天赋,只学了些武艺。
这话语里的遗憾太沉重,压得我心头发酸。正要开口,他却转头看我:但今日带你来,是因为那日见你对着小说微笑。
最后一折《雷峰塔》开场时,暴雨般的锣鼓声中,我悄悄将手搭在檀木椅的扶手上。不过片刻,便感觉到他温热的掌心覆了上来。
人世间的遗憾太多。他望着台下跪求法海的白素贞,声音很轻,能补一个是一个。
暮色渐浓时,戏台上的锣鼓声终于歇下。谢雨晨卸去妆容,穿着一袭月白长衫翩然而至。他掀帘步入雅间,眼角还带着未褪尽的戏妆残红,目光在触及陈皮时微微一亮。
今儿个吹的什么风?他执扇的手轻轻搭在檀木椅背上,流苏随着动作摇曳,竟把陈家主吹到我们这小戏园子里来了。
陈皮小心地将我抱起,轻轻安顿在身旁的椅子上,递来一个你要乖乖的眼神。
我领会了他的心意,含笑点了点头。
陈皮从容地坐回原位,指尖轻轻拂过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他抬眼时,目光状似无意地掠过我的方向,唇角牵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有人偏爱这出戏,便陪着来了。
他的目光翩然转向我,眼底含着几分探究,又带着了然的兴味,唇角一弯,展颜笑道:“想必这位便是黑瞎子的新雇主,俞小姐了?”他略一颔首,姿态优雅,自报家门道:“在下九门谢家,谢雨晨。”
他专注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让我不觉有些拘谨,连耳根都微微发热。我略欠了欠身,轻声答道:“幸会,谢先生。我姓俞,名晓鱼,家在杭州。”
他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笑意从容,话语间自带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杭州是好地方。俞小姐,在我这儿不必拘礼。”
就在这时,陈皮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我的手背,安抚地握了握。我侧首看他,得到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心下稍安,这才重新望向谢雨晨,略显腼腆地浅笑道:“谢老板的戏,唱得真好。嗓音清润,像……像清泉漱玉一般。”
顿了顿,一丝好奇终究压过了羞涩,我眼睫轻颤,轻声探问:“只是不知……黑瞎子他,曾在您面前提及过我,真的嘛?
谢雨晨的目光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溜溜一转,眉梢微挑,拖长了调子:“他啊——说过”
我好奇地又问:“他这么说我的呀?”
他故意顿了顿,眼看我的好奇心被吊到了嗓子眼,才慢悠悠地扇了扇扇子,笑得像只狐狸:
“他说俞小姐您,‘慧眼识珠,就是这珠子…偶尔不太亮’。”他手腕一转,扇尖儿虚虚点向我自己,“说您看人看事的眼光,时灵时不灵,但付钱的时候,特别爽快。”
我一时语塞,这“钱多人傻”居然还能被包装得这么…清新脱俗?
还没等我反驳,身旁的陈皮冷不丁地开口,声音四平八稳:
“黑瞎子还说过,”他模仿着黑瞎子那不着调的口气,“‘跟着俞小姐,饿不着,她手指缝里漏点沙,都够我吃成个胖子。’”
我嘴角抽了抽,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呵、呵呵……黑瞎子他,还真是……会说。”
表面上波澜不惊,我内心的小人已经跪地抱头,发出无声的呐喊:完了完了!这下在嫂子心里的形象全完了!什么聪慧端庄,全都灰飞烟灭了!呜呜呜……
我这副强作镇定、实则情绪都写在眼里的模样,分毫不差地落入了谢雨晨眼中。他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心下不由莞尔:“倒真是个心思单纯的,一眼就能看到底。”
稳住,俞晓鱼,你必须稳住! 我对自己默念。方才建立起来的、那岌岌可危的“聪慧”滤镜,此刻正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无论如何,得找补回来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我悄悄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脸上残余的热意压下去,并努力调动起所有关于“品味”与“见解”的词汇库存。优雅,必须优雅!
“嫂子……”
称呼溜出嘴边的那一刻,我魂飞魄散,下意识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妈呀,我这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而对面的谢雨晨,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天雷劈中。他眉梢挑得快要飞入鬓角,向来含笑的眼睛里风云变幻,先是难以置信,随即化为一片空白的愕然。他脑中恐怕正飞速滚过一排弹幕:等等,她刚才叫我什么?嫂子?是我听错了嘛?
谢雨晨脸上的讶异只是浅浅一层,几乎瞬间就化为了眼底的尽是了然。他唇角弯起一个极好看的弧度,声音放得轻缓,却字字清晰:“俞小姐,您刚才……称呼我什么?
我……我……” 我感觉脸上的热度能煎熟鸡蛋,舌头像是打了结,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他,“那个……谢、谢老板!我是说,谢老板!您听错了!”
“哦——?” 他这一个字拐了三个弯,意味深长的目光在我和旁边一直沉默的陈皮之间扫了个来回,“原来是谢老板。我还当俞小姐是随着什么……特别的人,给了我一份特别的‘殊荣’呢。”
特别的人?那不就是黑瞎子吗!
我感觉自己快要冒烟了,下意识想向陈皮求救,却见他只是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仿佛那青瓷釉面上开出了一朵绝世名花。可他嘴角那抹极力压制却仍微微上扬的弧度,彻底出卖了他!
完了,连“自己人”都在看笑话!
就在我即将社会性死亡的这一刻,陈皮终于舍得从他的茶杯上抬起眼。他面色依旧平淡,抬手,不紧不慢地又给我斟了半杯温茶,推到我面前,声线四平八稳,听不出半点波澜:
“喝口茶,润润喉。”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谢雨晨,语气寻常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她年纪小,偶尔口误。”
谢雨晨扇子“唰”地展开,掩在唇前,一双笑眼弯成了月牙:“理解,理解。毕竟我这人,长得是挺……面善的,让人一看就觉得亲切,想喊点什么的,也属正常。”
我:“……”
我决定放弃挣扎,双手捧起陈皮递来的茶杯,埋头苦喝,假装自己只是一个莫得感情的饮水机器。
嫂子,不,谢老板,求求您快忘了刚才那一声吧!